馬田麥當奴MARTIN MCDONAGH專訪 壞編劇仍勝機器人

憑著《廣告牌殺人事件》及《伊尼舍林的女妖》,在威尼斯影展兩奪最佳劇本獎的導演兼劇作家的Martin McDonagh 3月來港,就本屆香港國際電影節邀請舉行大師班。

這位編劇大師受訪時表現親和幽默,面對一眾記者的提問不時托起下巴認真思考,說著「這問題很難」、「這我不敢說」,卻又對所有問題都是有求必應。就這樣分享著自己各種戲劇品味,包括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北野武的電影風格、貝克特與John Millington Synge的戲劇,我們就這樣跟Martin McDonagh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text yui | photo Oiyan Chan | venue Hyatt Regency Hong Kong , Tsim Sha Tsui

AI工具的使用去年在荷里活電影圈掀起巨大爭議,你對此有何看法?會否對AI趨勢感憂慮?

肯定是憂慮的。我從來沒有使用過它,也永遠不會。這違背了我作為作家或創作者所信仰的一切。這次罷工的勝利部分在於,它至少將AI這件事推遲5年或10年。AI之所以吸引著電影製片人,不是因為它的生產力,而是它能夠削減盡可能多的創造力,大大減低電影製作成本。這樣說可能有點刻薄,但他們根本毫不在乎作品。我認為這是很危險的。小說和藝術已經存在了數百年,電影也存在了100年,雖然人們需要新的故事、新的想法,但我們該盡量減少製片人對創意的干預。

性別與種族多元也是近代電影關注的議題,而你的作品多數以男性主導,如何看待這種「政治正確」的趨勢?

其實我的第一部舞台劇是關於兩個女人的,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作品之一。在那之後,電影圈鼓倡至少要有50%女性(編按:美國團體ReFrame自2017年開始審核影視作品,作品至少要有50%「主要工作人員」是由女性或多元性別擔任才可得到認證)。我的作品當中雖偏向以男性為中心,但女性往往都是最堅韌的角色,如《伊》中Kerry Condon扮演的角色,幾乎是這個電影的核心。我認為在作品有達到這個平衡。其實我也沒想太多這類問題,像這次的Colin Farrell和Brendan Gleeson,我只是想和以往合作過的演員再合作而已。

但現在寫劇本的時候確實偶爾會冒出疑問:我是不是太偏向男性主導了?但實情是,每個人都應該自由地寫出他們腦海中浮現的字句。也許這更多是關乎你有沒有深入了解一個角色,而非你有沒有從女人或黑人的身份設身處地。因此,不應該有任何規則來限制誰寫甚麼。但認為現代有這些討論是很好的事情,這樣的爭議是有存在意義的。

你認為觀眾真的能夠看出AI與真人創作兩者的差異嗎?

要是我們能夠分辨到真人的糟糕寫作,那就更不用要分辨AI了。至少我心中是存有希望與信心的,作家不會消失,你無需要為你的工作擔憂。即使我不喜歡某些主流電視媒體,但它們都仍然保存著創造力。一個壞的編劇仍然要比一個優秀的AI更好。

在你眼中,甚麼是好的劇本及好的故事,它們該具備哪樣的條件?

「以前從未見過的」。

好的文本中,角色的表達力要富有一定新鮮感,有時跳出電影框架,做出跟語法相反的嘗試,也是好的。我一直都抱持著這種想法創作,不是每一個文本都需要跟隨著一定的方式,也不是每一個故事都需要追流行或追甚麼商業元素。就好像《伊》,它就是一個關於兩個愛爾蘭老男人不再喜歡對方的簡單故事,而不是那種精心計算的漫威電影。因此你也可以説,賺錢這件事幾乎跟説好故事是背道而馳的。所以我總是認為,應該要去做一些新嘗試,或者要去講述一些你從未見過的角色故事,這是一個好的創作起點。

你通常如何由零開始創作?

每次都會有所不同,但故事通常是由角色發生,或者在兩個角色之間開始建立,正如《伊》也是從一個非常簡單的事件開始,一個人想與另一個人絕交,然後保持著這麼簡單的關係主線,保持真實地寫直至完成整個故事,對我來說已經十分引人入勝。居中不必發生甚麼槍戰、爆破場面或者類似的事情,但要忠實地直面關係破裂的悲傷。所以,我經常由兩個非常不同的角色開始構思,看兩者能夠將我們帶向怎麼樣的真實。

該如何開始寫一個劇本,能否給年輕編劇們一些建議?

我有兩個好建議。第一,「反其道而行」是一個好的嘗試,反方向思考你認為接下來角色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這是一個很好的起點。因為你不知道你筆下的角色是可以讓你大吃一驚的,你的角色愈能讓你感驚訝,他們就愈真實。第二,可以試試跟隨你的角色,而非領導你的角色。這對於作者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