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駿業 自決與自救

雖說人單獨不好,但獨行的路,普遍能轉化為急速成長的養份。湯駿業(Ah Dee)除了舞台劇演員的身份,在兩年前告別唱片公司,至今仍是以獨立歌手的姿態,也參與作品的創作部分,將自己所思所想以原貌送上。「我是辛苦命,注定甚麼都要自己做。如果問是否需要唱片公司的光環、擁簇、包裝,目前我是不確定的,但我沒想到歌曲要爆紅,感動就好,把作品完成就好。」

text.陳菁
photo.Bowy Chan

「以前我以為世間所有事情都會一生一世,很低能吧。」提到昔日這個美麗的誤會,Ah Dee自己也不禁失笑。離開公司前有段感情畫上句點,無疑是傷心的,接著完成了《吃貨的人生》專輯後離開公司,打算重新肩負起創作的責任,又遇上2019年的社會運動,自然沒有閒情逸致浸淫樂韻中。直至2020年迎來世紀疫症,連錄音室都停止運作。他才驚覺我們經歷沙士、走過了改朝換代的關口,卻沒見證過世界停頓,這種虛幻感的世界大轉變,從來只在書本上看過。於是很多過往別過頭去的事實,宇宙都迫著要你要赤裸地正視:「感情的事,過往都說句『唔係嘅』去拒絕承認,到後來終於說出一個『係』,原來承認它才是實相。每件事都有期間,有高潮起跌。本來打算終於搵到錢,可以周遊列國,但原來可以一夜皆空,原來人生就是這樣。」
 
期間,有個英文字一直伴著他,叫「embrace」。於是他創作了上一首作品〈知道一半的事〉,用微甜愛情包裹著的,是他對人生戲劇性的人生的感悟。人一日未死,原來也不過知道一半,要embrace很多事才可接受當下。前陣子,他看了Benedict Cumberbatch主演的電影《The Electrical Life of Louis Wain》,講述十九世紀末,英國藝術家Louis Wain如何以超現實的貓咪畫作而聲明遠播,後來患上精神分裂,過著過山車般的瘋狂人生。這樣的故事因為有距離感,Ah Dee並不覺得悲慘,甚至在當中找到智慧。「藝術在混沌時尤其需要,它的功能不是紀錄事件,而是紀錄人的精神狀態。就算本來快樂的人,若能打開門感受悲苦,後來就有能力把自身的快樂分享開去。」推倒亂世下藝術無用之說,他認為藝術是打開一道門的過程,可以趟開心扉、穿越回憶與過去,才能有改變,在亂象中方能向上。


 
無論是〈知道一半的事〉,還是新作〈如風〉,他都參與了許多,作品中能看見他的本我。以前的音樂作品大多由他人填詞,現在自己寫詞,自我滿足,甚至延伸出名為「自己安慰自己」的歌曲系列。這種靠自己的狀態,他早就習慣,成長時他也沒獲得怎樣的資源、過著怎樣舒適的生活,人也容易不安、沒自信。在中學時喜歡畫畫,參加課外活動時為話劇繪製場景,後來交了學費打算唸理工大學的設計系,誰料到三日後收到演藝學院的錄取通知,因為嚮往一群人奮鬥的模樣,於是選擇了後者。成為了演藝學生,這時父親卻移民去美國。於是他在學時就做兼職、申請學生資助。他所謂的不安,是深知不會有很多資源投放於自己身上,每當有好事發生反而會生疑,於是到了很後期才發展個人興趣:「初時自覺不夠帥,覺得唸演藝就先做好演員事。雖然想唱歌,但當年唱歌普遍被認為是很出色的那群表演者才能做的,我怕人說自己發夢,現在我嘗試相信那是自己積累下來的機會降臨。」

那種不安,也許不是單純地出於自身。過往有寫日記的習慣,他苦笑說現在寫日記也怕被別人看見,他個人又不喜歡在社交平台放負,若果現在還能猛烈吹捧正能量,任誰也覺得虛偽至極吧。所以他把難過的灰塵收集起來,掃進歌曲裡頭,也把大眾的迷失也一併注入。「最近像是金魚缸,污穢都藏在石粒之間,過濾器未必過濾得到,只要在水中翻攪一下,污穢又會浮起來。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有人懂你就好了。我覺得浪漫不在於談情,而是在混亂時代中有人跟你披荊斬棘。當你打開電視看到讓你罵粗話的新聞,而旁邊的人會陪你一起罵,這是當下很需要的。」Ah Dee眼裡的世界是被掩蓋著的,明明底下發生難搞的事,但表面有開心的MIRROR和全民造星蓋住。在最壞的時候,他樂見有新的面孔給予娛樂,或許那甚至是一條救命繩。他也特別提到兩個名字:鼓勵他做自己音樂,也說他的聲線具備治癒力的V記李端嫻,還有以好音樂喚起他內心創作力的Mike Orange。輕輕一推,他就決定要動起來。目前,正在等著下一首歌,但這種等待和在前東家時的不一樣:「如果可以知道期待的事何時來臨,等待就可以變得有用,這種等待是積極的,只因我期待。」等待的意義,若也能自己賦予,想必是自信的一種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