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桷璋 現代七十二家房客

記憶中的區議員像補習天王,三七面、翹著手,再擠出個連保險界也適用的笑容,但大埔區區議員連桷璋卻對鏡頭展示勝利的V字手勢:「很尷尬,雙手不知道該放哪裏,不如給個V吧。」這個素人議員在參選時以精美宣傳海報嶄露頭角,但為免被嘲笑為「文宣救港」,還是要做大量實事,才能協助社區蛻變為全新的《七十二家房客》。 

TEXT : 陳菁
photo : Bowy Chan

那勝利是一小仗,曾任廣告界助理創作總監的連桷璋,在去年底的區議會選舉中獲勝,以三千七百多票擊敗在任長達十四年、民建聯的黃碧嬌。上任三個多月,他形容為前所未有的疲累,做廣告儘管要通宵達旦也總會下班,現在的工作則是無間斷運作。以往做設計也要考慮目標客群,現在他負責廣福及寶湖的事宜,當中有大大小小的群體,加上困擾居民多年的交通問題等,他都希望能顧及。

「不只社區,整個香港都停留在二十年前,大家的問題是打算一本天書用到老,但事實證明不可行。」單是前陣子口罩貨源極緊絀之際,政府價低者得的口罩招標方式,已經令人懷疑是作秀、是不懂變通而按章工作,還是離地得如斯田地。連桷璋歸咎於大家都害怕改變,口頭上死命堅信制度行之有效,卻沒有秉持英殖時期的精神,並容許制度漸漸被破壞。假設制度完好無缺,環境和時代變了,面前的問題根本未曾解決,制度的可行性絕對成疑。

在這個制度中活了三十年,他長年處於窒息的狀態,直至現在仍然難以融入。小時候他是個問題兒童,但本地教育其實不鼓勵發問和表達意見。總有人渴望接收指令,亦總有人期望管理人群,控制他人發表意見的機會:「這幾個月尤其覺得,質疑後展開研究,原來可以查到。你若不問、不質疑,便沒有以後。」他理解香港人的習性,很擅長遊走於遊戲規則之中,卻並非訂立遊戲規則的那方。但別忘了,我們才是人多的一群。以工作為例,沒有打工仔對福利完全滿意,成立屬於群眾的工會才有機會成功爭取:「在這個資本主義社會,大家都想成為下一個李家誠,卻沒想過組成工會,在李家誠身上爭取應有的待遇。」

背負著一堆疑問,憑著一句「我想」,他便踢著招牌人字拖參選去。因為精美宣傳海報,連桷璋的名字在當選前已備受文化界關注。但遊走於區內,幾乎找不到印有他肖像的海報:「當選後我不想太招搖,大家暫時可能喜歡你,但蔡楓華也說剎那光輝不代表永恒,千萬別當區議員是英雄。」他對美學的堅持依舊,例如前陣子農曆年寫揮春的紅紙,明明三毫子便有成交,他偏要多買每張一元那款。雖然自覺有點無謂和離地,他卻一廂情願的深信這是一場慢性教育。美感是基本,但接收訊息的多少才分出高下,也反映著取態和對事情的上心程度。「群眾不是蠢的,街坊也會一併考慮我的社區工作,教育是否成功仍是未知之數,共產黨洗腦也費上十多年,急不了。」

他視這公職身份為把街坊連繫的平台,假若有天換了人,遺留下來的良好文化可以繼續運作,但愈被喜愛,則可能愈被依賴,違反原意。連桷璋怕被期望,無非怕令人失望,尤其當街坊笑著跟他說全家的票都投了給他。「我知道這種懼怕是大忌,因為愈怕愈不敢說真話。為甚麼很多從政的人開始不說人話呢?不過是為面子、為一口氣。」於是他每天都自我警惕,如果做錯就誠懇的道歉,其實並不困難。作為政治界素人,他深知自己這次當選,其中一個主因是大部分選民都不願意投建制派。素人像白紙,雖要面對無數潛在的地雷,但勝在沒傳統政黨背景,毋需被遊戲規則牽著鼻子走。「無論黃藍,大家都正在求變。成果好壞沒人能預計,為何不試一次呢?頂多四年後不再投同一人罷了。」

連桷璋腦中有個理想的社區,像《獅子山下》和《七十二家房客》的鄰里關係,但只有那三姑六婆的八卦對話並不足夠,要有商有量,人和人要有互信。電影中的關係要套用在現實中仍有差距,社會運作模式令新一代都往外工作去,除了下班回家外,基本上不會留在大埔。於是上任前的聖誕,他在村內木球場辦市集、天井中掛了聖誕燈飾:「首先村內要夠好玩,不好玩怎麼可以要求人家去參與?正如年輕人不參加業主立案法團一樣。過往的模式可轉嗎?回家的欲望會比較多嗎?」

儘管區內工作繁重,但他還是有個願望,回前東家做兼職,每星期一天,或半個月一天也好,「若能保留以往的節奏也不錯,例如早上要擠巴士往市區,部分老泛民進了議會後就開始離地,我想貼近一般人的生活。」如無意外,這四年連桷璋應該很忙,三月初,他因廣禮樓炸彈案於三天內兩度被捕,原因叫作「涉嫌阻差辦公」。要迎來理想社區、理想香港,過程從來都不美好,也不是單靠色彩繽紛的單張就
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