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Kwong 做人真係好化學

化學,彷彿沒多人會看上眼。沒想到去年的抗爭運動,今年的抗疫運動,促使化學教父鄺士山博士(Dr. K Kwong)終於出山,無論是催淚彈、水炮車、口罩、稀釋漂白水等範疇,人人當他「神咁拜」。

K Kwong,中文名「鄺士山」。他那學富五車的父親,當年以山嶽為兒子改名,其兄長取崑崙山的「崑」字,而他自己的名字就很直接,因為愛好富士山,所以改名為「士山」。

注定與山有緣。於是邀約K Kwong一邊行山一邊做訪問,簡單幾句,盡顯K Kwong的牙擦本色。真實對白如下:「你估你地可否爬少少?可以帶你去龍虎山冇乜人去過嘅真.廢堡。網上有嘅都只係我帶佢去過。我未帶過傳媒去,去完你篇嘢立即上到位。」

能否上位還是其次,更擔心上山容易下山難。結果,當日K Kwong還帶同幾位「K仔山友」,一齊決戰龍虎山,開山闢路地走入山坡草叢,尋找昔日維多利亞城範圍內的龍虎山觀測站(Position Finding Cell),闖進無人之境,決戰鄺士山。

Text.Nic Wong
photo.Bowy Chan

龍虎來了我帶路

位處307米高的龍虎山松林炮台,就算沒去過都會聽過。K Kwong說,他帶路的龍虎山「真.廢堡」,卻座落於炮台之下100米的位置,沒有山路直達,是個鮮為人知的人間秘境。「我來過這裡5次了。我向來喜歡看地圖,最初發現這個地方很奇怪,附近有條人工開闢的路,卻駁不到平日的山路。行山的人就知道,如果有人工路,只有兩個可能性,不是村民,就是英軍,但附近沒有河流,沒有水就沒有村,所以應該是英軍。」

他解釋,山上有炮台,沒理由在100米下再建另一炮台,興建機關槍堡來保護炮台,位置也不正確,因此他決定與朋友直接從山上走下去,殺出一條血路,終於在年多前成功有發現!「當時沒估計過是Position Finding Cell(觀測站),後來與一名喜歡考古的學生多番研究,最終發現這裡有三櫈腳,估計是調整角度的儀器櫈腳,所以與測量有關。兩日後,學生終於找齊其他歷史部分,以茲證明。」

行山只是序幕,K Kwong的名字與山有關,自小開始與山有緣。「小時候我住黃大仙,基本上在藍田、鹹田、觀塘、鑽石山、慈雲山、黃大仙一帶通山走。」當年早已開山闢路?「以前我們的概念是,山上沒有路。簡單來說,穿對拖鞋或白飯魚,帶個鐵造水壺,沒有任何工具,沒有行山杖,只有樹枝。全身都是很low tech gear,沒有危險的概念。」

未做化學博士之前,他一直是通山走的頑童。「行到二十多歲,直至女兒出生後就沒有行山了,要湊細路嘛!」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十幾歲,大約95年開始山癮發作,再次出山行山。「不再是以往那種速度了,不再覺得自己有進步,只有退步,唯有行一些以往行過的山,卻已經很辛苦了,加上那時很肥。」有多肥?他竟然避答:「現在都肥,但沒有當時那樣肥。」

與山相伴,是他退休之後的事,原來與日本311地震有關。「我在現代教育教補習班幾十年,真正計劃退休是2012年,那時開始減少工作,可惜2011年發生311地震,去不到日本,就要找其他地方,卻令我在香港重新行遍更多山,組織自己的行山隊,幾十人一起去玩。」當日一同行山的K仔山友,正是他的行山隊成員,但他慨嘆:「現在很多第一代的成員都不跟我行了,大多變了高手,自己唯有與其他人玩。」

上得山多終遇苦

K Kwong出名貪玩也很沙塵,上得山多終遇「苦」。登山不久,他突然自爆是個瘸佬,走路一拐一拐,更說行山前一日,必先服用止痛藥。「那次的愚蠢,令自己受了傷……當日下著雨,那條路沒多人行過,當時泥坡積了很多水,加上我的重量,整個泥坡塌了,我擘了個一字馬,導致十字韌帶半撕裂,半月板整塊撕裂,但我不知道傷得這樣重,只用包紮帶箍住繼續多走5公里,結果痛到無法再動,才發現右腳腫了一倍,停下來找人求救……」說到這裡,他依然未知死,醫生叫他做手術,他不聽,結果愈搞愈大鑊。「我捱了4個月,最後還是要做微創手術拿碎骨出來,之後好了很多。現在行山依然痛,但昨晚吃了止痛藥,沒問題的,總之行山前一日吃藥就可以。」

一次意外,足以致命,K Kwong卻深信生死有命。「我斷腳那一刻,當然有想過,為何明知當日下雨還要行山?如果我不作出選擇,就不會斷腳吧!不過,上帝安排了這條路,就不要怨,回頭再怨就會很慘很悲,自此我沒有多想。反而,那次斷腳讓我重新思考,如何部署剩下來的人生。每件事情都有完結,那次意外就是我暫時的完結,劇烈行山運動的完結,但我沒有放棄,就改行一些沒那麼辛苦的吧。」抱歉,行完那次龍虎山,我經已覺得很辛苦了。

近年比我辛苦的人,實在太多。K Kwong可說是從抗爭運動中「出山」至今,讓全港市民得知這位化學教父的大名,影響力終由學界面向全港,成為人人不得不信的化學權威。他指過去菜園村、高鐵事件,甚至2014年的佔中運動,都有不同程度的出錢出力,只是當時普羅大眾還未認識他。「轉捩點,一定是反送中。尤其612那一日,我第一次在眼前看見催淚彈,十米之內,現場我與一名細路中了招,雙眼完全看不見東西,酸澀得很厲害,肺也很辛苦,差不多frozen了好幾分鐘,後來到救護站找人替我洗眼才沒大礙。回家後依然覺得肺部很痛,足足痛了兩日,這真是一大轉捩點。」

第一次化學反應

教化學這麼久,還是化學博士,終於見識到化學的「威力」。「兜口兜面遇到化學嘢,真是第一次,真的要爆粗,有冇搞錯呀大佬,我真的在旁邊看看,只是監察做個中間人,全程都站在行人路上,不是警方清場的位置,那樣才最憤怒嘛!」

直至那刻,他那個荒廢多時的Facebook專頁開始「覺醒」。「我開了十幾年,一直很少講政治,總覺得教育市民,科學不用分顏色,但後來發現,原來科學真的分了顏色。」他親自找過一位科大「深藍」教授幫手研究二噁英,但對方不肯,口口聲聲沒興趣揭露問題,顏色論顯而易見。

真正讓K Kwong廣為人熟悉,正正是警方改用中國貨的催淚彈。「出現了祖國貨的催淚彈,發生了好幾件事情,第一,很高溫,甚至連地上的蠟青都熔掉,那是攝氏幾百度的事;第二,有很多很濃的白煙,我親眼見過;第三,很多人說用水淋熄時,發現有藍色液體。」這些「中學化學嘢」,本來他不看在眼內。「當時我很招積,覺得不用我去解釋啦,有人會解釋的,但過了很久真的沒有。那其實只是中學嘢,普魯士藍,中四化學科有教,跟住有人反駁,我又很串,親自解釋催淚彈為何當中有CS、山埃、二噁英……」

病毒是殺不死

這兩年間,民間知識大躍進,香港人從來未有如此渴望掌握化學原理。「不只化學,是科普。以香港的科學教育而言,英國佬以前教得很好,我讀中一時已經分開Phy、Chem、Bio,慢慢沒人重視,卻變成重視商科。」他點出問題核心,政府最高領導人不懂科技,只會叫人研究甚麼甚麼,申請資助研究之類。「最大鑊是,批錢那條友,根本連病毒及細菌都不懂分辨。」

「最簡單,你問他殺不殺死病毒?殺得到?其實病毒是殺不死,因為病毒沒有生命,怎樣殺?正等如一嚿石頭沒有生命,你如何殺死它?病毒要進入身體才有繁殖能力呀,但基本概念都不知道,怎能去撥款?不要忘記,我們的事頭婆,連八達通都未識用,你跟她說高科技,不要講笑吧?」

小道消息得知,政府曾經找過K Kwong出手。他大方承認,但沒有答應。「政府分開政策及行動層面,前者不會找我,因為政治理念不同,但後者覺得我執行得很快,他們找過我,但我一句話:『不會』,完。」為何不會?「很簡單,上面那條友是傻的,我不會為傻人打工。」

對人不對事?K Kwong說不是香港獨有,表明文官商人治港不懂科學,全球都有問題。「抱歉說句,全世界就算德國也好,美國都好,那些事頭婆、老闆、最高領導人,全部都是科技盲。要數近期好一點,可能是奧巴馬、普京,總算識得少少科技。」他明白領袖不一定要懂得科技,但真的不能甚麼都不懂,同時要信任別人,否則不懂科技,又不信懂科技的人,只靠主觀意志,連最簡單基本的目標都搞錯。「你估真係好似金仔,派太空船去登陸太陽咩?笑話來的。」

他舉例說明,早年警察噴胡椒水,不知道要戴眼罩,結果自己一樣中招;起初研究核爆時,外國那些將軍、觀察員也不知道核彈的威力,結果距離一公里都沒有,全部中了輻射。「基礎科學真的很重要,香港落後太多,甚至比台灣、中國大陸更差。當你看到有人盲目地相信,掛部空氣清新機在心口就會安樂了,就會發現那些人的科技盲程度呢。我問他們這部機的作用有幾大?他們會說,高科技的事我不明白,只覺得戴了之後,心安樂一點……」說完,大家都鴉雀無聲。

廢佬終於有任務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走出來,不只評論,而且落手落腳,例如HK Mask正是他最近的得意之作。「我構思得很快,之後就想有人幫手跟進,因為我要搞其他嘢,可惜別人跟得不好,我又要跟返。」他不諱言自己沒有耐性,想到怎樣做的話,只希望別人跟上,可惜難以做到。「這樣的話,我會很嬲,真的拍檯罵人。我教你怎樣做,你唔掂我可以幫你,例如我買原料,經已搭路去捷克買,你可以跟他聯絡啦,沒理由最後又要我去跟。唉,我一個人做到多少事?」不只一次,他說寧願自己花多些時間去玩,也不想發達,可惜他又不忍心,最終又要自己出手。

於是乎,他隨身掛住的3部電話不停響動,加上時差問題,想與全世界搭通天地線,只能犧牲睡眠時間,最忙試過一日睡不到2小時,只好在交通工具上休息。「老婆阿女都很嬲呀,她們說我以前很得閒,現在卻連開電腦睇YouTube都沒時間,由9月到現在,一張報紙都沒看過。」

想做的事太多,時間卻太少。話口未完,K Kwong又再沙塵起來,坦言認識他的人,總是不認識他全部。「我沒提到的東西,不代表我不懂。」他直言,就連最親的老婆女兒,都不完全認識他。「最近阿女才知道阿爸原來是這樣。在她眼中,我一直只是個廢佬,大部分時間都是玩、打機,直至她看到我目前的工作,卻覺得與平時的那個阿爸大不同。我老婆也是一樣,我與別人談論布料時,她完全聽不明白,奇怪我為何知道這麼多口罩的事,不覺得我平時會看那些書。我笑說,我看了你不知道而已。

「譬如我喜歡二戰時美國的巴頓將軍,她們以為我喜歡打仗,但巴頓的一舉一動都是管理哲學。他身為將軍,卻與低等兵一同吃飯,全因為這樣才知道低等兵可以走到多遠,方便他調兵遣將,否則坐office嘆冷氣怎會知道外面的人有多辛苦?同時,他打仗時又會走到最前,否則不知道士兵有多危險,又如何控制他們? 」

談到打仗,他是戰後長大的一群,沒理由不信奉共產黨的哲學,他不禁也點點頭。「我那個年代是很信奉共產黨,但我自己很矛盾……」說罷,他問我是否認識戈爾巴喬夫?「他是個忠實的共產黨員,曾經說過:如果黨的行為與人民要求差得遠,就是時候解散共產黨。於是,他將共產黨的權力收回自己手上後,就解散了,我覺得中國未來可能會是這樣,所以你說我是否支持共產黨呢,我是支持戈爾巴喬夫那一種……」沒想到,向來理性的K Kwong竟然對中國的未來有這樣的想法。

這一切,基於他深信命運,早已認定上天安排好了一切。科學家信教,有否衝突?「科學家一樣可以信宗教,沒衝突的,直接來說,我信Jedi教(《星球大戰》絕地教),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看電影看得太多?他深信,上帝叫達爾文提出進化論,而人類看到所謂奇怪靈異的東西,全部都是科學。「量子力學、靈魂出竅都是wave(波),手機收到很遠訊號,因而看到相片、影片都是wave,所以一切都是科學,不是靈異。」

Feel到上帝跟住我

說著說著,K Kwong說其實自己不是信上帝,而是感覺到衪的存在,常在他左右。「信,是因為你未見過這回事,你才選擇相信,但我真的feel到衪,還要『信』嗎?大學讀書時,有次看著上天,頓時覺得身邊很溫暖,感到有嘢跟住我,好像吊靴鬼一樣,別人很怕我不怕,當你覺得衪在任何時候都跟著自己時,好似保護你,就會覺得很安樂。接著,我整個人都改變了。」後來,他看到《星球大戰》首3集(正傳3部曲,1977至1983),才明白這原來是一個宗教,而那個宗教就叫做Force。「我認為上天已經安排好每個人的生老病死,我們改不了很多,當那些事情是必然時,就不會選擇逃避。」

年過六十,他信命運也信生死有命,兄長年輕時已患有大腸癌,估計是家族遺傳,加上後生時飲酒飲得太勁,肝有事,腳有事,就覺得生死有命。「回想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八十年代在『現代』教到現在,過了我整個人生一大半的時間,幾十年來沒有後悔,教出了很多學生,在今次運動幫助很大,很多事情都是靠他們。」徒弟甚多,契女也不少,向來很少提及女兒,但他坦言毫不擔心下一代。「人可以適應任何環境,就算很惡劣的環境也行,適當地改變,就能令自己可以適應到更差的世界。」

說到底,K Kwong仍然不改牙擦本色:「其實我憂慮的事情,不是你們憂慮的。現在你們憂慮疫症,我卻在憂慮全球溫室效應,導致全球多個地區的凍土解凍,當中釋放很多N年前的超級細菌、N年前的病毒,我卻是憂慮這些問題。我看的世界,與你們的不同;我憂慮的問題,你們不覺得是問題,因為你不知道那些是問題,所以不會憂慮,但我真的很憂慮溫室效應……」好了,決戰鄺士山一役,最終敗走。

後記:我不是羅賓漢,我是壞人

下山之際,我問K Kwong,做補習名師是否很發達?他認真回答:「我可以話你知,我喜歡女人多過喜歡錢。」他說以往母親離世前,開支較大,反而覺得金錢重要一點,而現在他退休了,沒有收入,有阿女養。「有些朋友很有錢,希望我教他影雀,私人教學,我會收得很貴,因為知道他們俾得起,無理由不劫富濟貧吧?如果細路想學的話,我一蚊都唔收,無所謂。」

那麼,豈不是羅賓漢?他又搖搖頭說:「我是壞人來的。我很久沒去教會,牧師問我原因,我說十年來都改變不了,我依然那樣邪惡,看到女人依然有非分之想,就連那個牧師都冇我符!」終極一問,自認鹹濕,又經常upload契女相,老婆沒詐型嗎?「那些契女呢,我沒有鹹濕她們喎,正如你有個女兒,你攬住她影相,有嘢咩?不會有嘢的。我老婆相信我的,如果攬一攬就有事,很大鑊喎,做人有深度的,不會猥瑣到這樣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