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畫,邊嘴嚼邊活化工藝

畫畫可以有千萬種方法,而高曉明(K)選擇用糖。偶然的機會下遇上了傳統工藝糖畫,因美而產生興趣,於是跑了去河南跟師傅深造,現在成為了香港少數的糖畫師傅。「傳統工藝為何失傳,很多是因為不系統化,師傅亦也許不懂教學。沒基礎就沒話語權,所以我選擇先完整學習整套技術,然後再談創新、研究和改進,而不是吃了進肚便算。」所謂的推廣傳統或傳承,最忌囫圇吞棗照單全收,先要用心,傳統和現代並不一定是對立的姿態。

text.陳菁
photo.Bowy Chan

我們都曾經愛甜
K很抗拒人叫他「糖畫師」,甚至「藝術家」,「師」這個字他覺得有點太濫。於是他的專頁名稱叫「糖畫先生」,帶點古式的客氣和禮儀。本來在大學唸財經,發現志不在此就決定退學。在金屬線飾物尚未成為常見之物時,他就以此為全職,雖說每種手工藝皆有定位和經營模式,但他笑言扭金屬線比做糖畫的收入更可觀,飾品叫價一千幾百是常事,卻沒人會掏出千元紙幣買糖。糖果是兒童界的不老之物,但卻沒有把工藝限於小孩之間,一轉念,反而令受眾更廣:「你我都吃過糖,一定有記憶, 一定曾經沉迷,於是門檻相對地低。糖畫沒要求你唸完fine arts,或是具備優秀的文化學養才懂得欣賞,這就是手工藝的美好,夠貼地,任何年紀都能享受。」但說到底,他的觀眾們還是按年齡層有明顯的分野,最忠實的是小孩,高興地抓著竹簽,然後就會直接舔起來,其次的便是再次和童年回憶相遇的長者們,畢竟每個人曾經都當過小孩。

因人而異的學習初衷
中國北方溫度較低,而四川盛產甘蔗,兩地都是糖畫的起源地。後來糖畫師傅遷到香港,也把技藝一併帶來,但隨著人口自然流失,糖畫就成了罕有的技藝。K的河南之旅,向一位家族幾代均從事糖畫、八十多歲的師傅學習,根基極厚,唯獨師傅之子不願繼承手藝,當時如果不學,估計就會失傳:「也難怪的,師傅所居住的地區較落後,人們寧可花五元買饅頭,也不會用來買糖。那時廿歲出頭的我,遇上八十多歲的師傅就一拍即合,一個肯學、一個肯教,兩個也癡癡呆呆,對藝術充滿火。」由紅褲子學起,他仍記得師傅用柴火煮糖,廚房只有一盞半亮的鎢絲燈,糖漿煮沸與否基本上都看不清楚。煮糖的半小時,他問了三次是否夠熱,直至某個看似沒分別的瞬間,師傅就說糖漿可以用了。

這樣過了兩年左右,才學滿師。後來也去學天門糖塑,用徒手揉搓或口吹的技術製作立體糖塑,重現明朝傳下來的京劇人物造型和民間傳說,比如獨佔鰲頭,便以狀元騎龍的狀態呈現。但連煮糖都是依據經驗的糖畫技術,到底何謂滿師?這樣便要看學習的原委,畢竟近年才會有人用保育或文化角度去看待糖畫,以往求學的,都是為求多門幫補收入的手藝:「有人可能學兩個月,學完十二生肖就當滿師,快學快賺錢,最好五秒畫完然後下位請上前,但這樣就很可能畫一輩子十二生肖。」

傳統和現代市場並行
而他,是單純地覺得糖畫極美,於是在沒太多計算下學習。但要在香港推廣開來,就要細想如何把手藝調整至適應現代,包括適合市場和香港人的口味。十二生肖基本上只是農曆新年限定,為了讓工藝在過年或中秋外仍能存活,K會用糖畫卡通人物,還有符合香港人審美的圖案:「工藝是生活的事,如果說傳統一定要做某某造型,其他一律不做,若然做了便是欺師滅祖,那很難能傳下去。做傳統工藝的人不是必然要穿唐裝,硬是用傳統當擋箭牌,說白點是因為不肯進步。」對他來說,手工藝本來就反映市場需求,舊日畫孫悟空,源於孫悟空的潮流,就像現在的比卡超、米奇一樣。欣賞糖畫,視覺比味覺走得更前,有些邀請合作的機構,甚至並不知道他原本畫龍鳳,他笑著形容是和現代市場的完美融合。「是兩刃刀吧,我性格很討厭和人做差不多的事,所以我會想盡辦法把工藝變得獨特。」

創新的空間確是多著,但有些底線和規則還是要守,所指的是糖的質素。「把糖意外煮焦是學師的必經階段,焦了師傅就要我把糖吃掉,非常苦澀。過得自己、過得人,糖畫始終要給人吃的,材料是重中之重,糖的品質一定要堅持。」糖的可塑性高,寫字或拼貼為立體皆可,也可壓上羽毛質地和龍的鱗片紋理。有人曾經問他,為何不轉畫塑膠畫,但因為無法食用,就會失去了最大的意義。糖畫的最大趣味,是能看又能吃,並透過味蕾帶來直接的愉悅感。K已經畫了六年,透露床下底藏著的技術還多著,故此會繼續探索下去。看他把那液態的糖漿控制自如,那到底最難的是甚麼?「是花時間和糖相處,成為朋友。」

STEP 1 / 在銅鍋裡煮糖,要留意火力,否則糖漿容易燒焦

STEP 2 / 以倒糖的方法寫字或作畫

STEP 3 / 用工具在糖上畫紋理或壓下鱗片、羽毛等線條

STEP 4 / 修整糖畫邊緣線條及糖絲

STEP 5 / 在竹簽上沾上少量糖漿,並壓在糖畫的背面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