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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打人如掛畫」,習意拳三十多年的沈少保師傅,憶述當年韓星垣師爺在尖沙咀開館時,對戰一名海軍陸戰隊成員的場面。「一個單換掌,那個外籍人士即刻撞向那幅牆,牆上即時有裂紋;又或者葉希聖先師,臨終前與人對戰,同樣是外籍人士,師傅一個崩鎚,對方又飛向牆邊……」他直言意拳不講招式,也不是特異功能。「意拳很難解釋,但原理有點像賣西餅的人扯斷尼龍繩,不用剪刀,卻懂得用那種力量,有意念扯斷一樣。」 意拳不是形意拳 要解釋何謂意拳,三言兩語難以說清,首先要弄清楚意拳並非形意拳。「意拳脫胎於形意拳,卻不會掗手掗腳。」當初沈少保師傅也搞不清,緣於意拳相當神秘。「意拳個名,很早期已經聽過,卻沒緣份去學習,基本上香港好少人教意拳,尤其早期更少。當時覺得是幾奇怪的一種拳術,沒辦法認識,聽說沒有形式,沒有拳套,我心想:沒有拳套都可以?直至九十年代,有個師兄弟介紹,終於知道那裡可以學習,我便跟他一起上去。」第一眼看到,明明有招式有形式,為何說沒有呢?「後來學了一會,原來真的沒有形式,意拳只要它的內涵,明白內涵DNA就可以,形式對意拳來說真的沒有所謂。」 沈師傅習武多年,學過七星螳螂、楊式太極、武當太虛門等等,自言每一派都薄有名聲。「我懂得分辨武術好壞,有無料到,不好的就說再見,不會多花時間。」接觸多個門派多年後,最後醉心意拳,直至今天。「第一堂,師傅不在,我只是站樁,在旁觀察;之後葉希聖先師第一次看到我,讚我站樁頗沉,叮囑我不要將意拳當成特異功能。」特異功能?「意拳給人觀感,意拳真的有這種感覺……」 沈師傅說,意拳的「意」很抽象,好難言傳,只能意會。「意即是力,力即是意,有力就有意,最重要明白意拳的核心,並非學習多少,而是明白多少,領悟多少。師傅給我們一條路,必須以身體體會感受,後來經過練習,慢慢想通。」他坦言自己練習大約半年,才開始明白不求招式的真諦:「意拳不是沒有招式,但與一般人的招式概念不同,以假守真,借招式來演繹一些東西。」 十二趟手 說說意拳的由來。意拳創立於清末民初河北深縣魏家林村人王薌齋,從形意拳基礎上吸取眾家之長創立,既無固定招法和拳套,強調以意念引導動作,取名為「意拳」。歷來意拳師傅不少,好像沈師傅的先師葉希聖師傅、韓星垣師傅、韓星樵師傅等,他說派別不同,已有不同。「大體來說,武術可看如何發力,一種是肌肉收縮,一種是肌肉舒展。約定俗成來看,內家拳是比較柔和一點的拳,就是以舒展肌肉、放鬆肌肉去修練;至於一般大家認識的外家拳,就是以肌肉收縮的方法去練,可見大家用上不同方法去修練。無論肌肉收縮還是舒展,最後一剎那還是握緊,而意拳就是肌肉放鬆的拳種。」 「王薌齋祖師爺教落下來,好多人學過,每個人思想性情都不同,各有體會,後期演繹不同,但大體結構卻是相同的。就算是兩位韓姓師傅(韓星桓、韓星樵),兩兄弟都有不同,一個沉穩一點,一個輕鬆一點。我比較容易轉換,學不同武術由始至終都不算谷力,所以比較容易轉用,亦偏向沉穩多一點。」 沈師傅強調,意拳演繹至今有好多流派,但任何一個流派都是以站樁開始。「意拳一定要站樁,這是意拳的靈魂,沒有站樁就不是意拳。」他近日出版《意拳釋義——十二趟手》,希望就一些關鍵的意拳原則,以及對韓星垣師爺所傳的意拳十二趟手和各式樁法,親身示範作深入闡釋。「嚴格來說,學過十二趟手不等於認識意拳,十二趟手只是有些重點聚焦練某些東西,亦離不開意拳的範圍。」 書中強調「挺拔、鬆沉落地、皮鬆肉緊、肩撐肘橫、前頂後猛、整體爭力、身法自然⋯⋯」,沈師傅認為意拳頗為實在,可惜相比其他武術,太抽象而較難傳承。「意拳的唯一弱點是,難以吸引新手,其他武術起碼有套拳有形式可以表演,但初學意拳卻只是站樁,人人看到都悶啦。」沒想過武術的最高境界,敵不過世人一個「悶」字。天下武功,唯悶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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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供應所,由Diane、Maron、Konnie和男友P合力經營,各人來自不同行業,但加起來真的攻無不克,守(受)起來滴水不漏,是個發放腐能量的基地兼BL至尊Guy Book,亦提供「腐眼開光服務」,也可通過店內貼著的腐男腐女類型分析圖,先了解自己是甚麼類型的腐男腐女?「腐眼開光好有用,它是一種開通思想、擴闊眼光的渠道,一旦開通,你馬上就會覺得世界會變得不一樣,思想也自由了!當然,腐能量也讓你感到身邊萬事皆腐,原子筆和筆套也可以幻想一餐。」 Diane說。 TEXT 載言PHOTO OiyanChan 全力以腐 愛就是主流 糧食的腐團隊,當然因為BL才走在一起:漫畫家Konnie最先和男友在尖沙咀開設BL漫畫店,然後同人聚擺攤或動漫節上認識Diane和Maron,腐味相投繼而成立「糧食供應所」,興趣最大,將愛好推成主流。「我以港腐女學帳號運作時才發現,原來香港有不少腐男腐女,我從不孤單獨自腐。」Konnie說:「只要是你喜歡的創作,就是主流。在我眼中,BL就是主流。」 曾經因為「未能光明正大」買BL漫畫的Diane,學術層面高強,猛力輸出哲學腐能量,難怪她們都要到大專講talk,「我覺得,當下的BL世界,除了商業地營運BL『生意』之外,其實同人也是個非常龐大的市場。特別是當下的創作,即使不是BL作品,也被刻意植入一些BL Hints或鋪排,變成一種令作品更受歡迎的boost factor。」幾位搶閘嚷著說,例如《One Piece》和《Slam Dunk》(筆者馬上想到花形和藤真,但Diane表示,他的爸爸強調赤木和魚住都幾基),「這些少年漫畫的受眾/Fans有很大數量都是女性,而當中,又佔很大數量是以『同人文』的交流為主,你說是不是market?」Diane說。 腐眼開光 莫腐有心人 Konnie則舉出《冰上的尤里》或《Free!》(前者『自稱』不是BL),甚至《排球少年》,角色之間玩互相呷醋就一定有,也讓讀者/觀眾組合不同CP出現,舉例說《Slam Dunk》中櫻木和流川…… Konnie強調,《Slam Dunk》甚至《黑子的籃球》,當撇除籃球/運動元素,其實就是戀愛劇:「《黑子》我會形容為一班『現任』去打『前度』的故事!」(帶著腐能量)去看新的動漫作品時,第一反應就是:「基唔基?有無CP?哈哈……」 早前看過《城市獵人劇場版:天使之淚》的Diane笑言,本應是「最直」的作品,但今次故事中的Espada(聲優:木村昴)和Pirarucu(聲優:關智一)就出事了,「哈哈,我的腦海裡馬上彈出胖虎和小夫?實在基到不得了!聲優都有CP值的!若你也想得到這種對CP的敏感度甚至怎樣guy/guide自己洞察作品的「腐能量指數」能力的話,你就需要「糧食」眾人為你「腐眼開光」! 萬物皆可腐嘛!「我們腐的層面,推到《聖哥傳》的佛祖與耶穌,就連物件也可以好基,」Maron和Diane說,她們到茶記食飯也會討論究竟咖喱牛腩基啲?定係茄牛基啲?「應該係邊個攻邊個受?又會討論One Piece有無得遠距離平行時空GV,哈哈。」Maron的笑聲略帶魔性:「就係呢種感覺,」Diane笑說,「如高第說:世上只有彎曲沒有直線……但我們絕對沒有強迫大家點樣諗,純粹分享想法,再放大腐二億倍。」 放眼BL大世界 相腐相承 曾經歷喜歡BL是shame或某種guilty pleasure,Maron表示,他們稱呼每位上來「糧食」的朋友做小天使,上到來做自己喜歡的事、讀喜歡的作品,完全沒有壓力,「以我觀察,上來糧食的小天使們,他們看BL想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有的想找個放鬆心情的媒介,有的只想睇鹹濕不要劇情…… 也有純粹要睇虐心大哭一場來紓壓(另一極端,想大笑一場當然也有)。」 Diane補充,「加上BL的realm(範圍)太大,好傳統的有、好畸好癲的又有、險走偏鋒的也有……當你在BL世界『遊走』一段時間後,你會驚嘆BL作者創作力之驚人程度。只要你能接受,並有種要跨過某界線的覺悟,之後會更易接受其他驚人點子。」 BL跟LGBTQ本應有別,但現時發展下去,某些界線也漸見模糊,某程度上又有點開始貼近現實,可能,也是吸引人「入坑」之把戲。「有社會學者發現,BL世界的男性並非真正男性,例如:價值觀跟現實男性有別、色色前要擴張/有準備(但BL世界中就不需要或準備功夫不同),歸納BL世界的男性是一種幻想的性別。」Diane說。而當下BL作者的創作力非常驚人,已經由幻想再延伸到其他意想不到的創作領域。Maron說,市場也是主導的重要推力,「某些作者想成名,走得比其他人更偏,你玩跟蹤狂我玩戀屍癖,若以前ABO已是偏鋒現在就不是很突出了,卻幫助更多不同世界觀出現例如Dom/sub(D/s)、嚮導哨兵…… 」 BL世界的多元性令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每個人的夢想(應該),就是把夢想糅合工作,忙得有道理,腐出個未來,「自己喜愛的事,能變成(部分)工作,絕對值得感恩。」Maron說。那麼,糧食的諸位,還有甚麼想要的有待找尋?Diane笑言,「哈哈,浸淫在BL世界已一段長時間,我們已是Invincible,從BL中得到的解放已存活在日常生活中。」 糧食推介BL入門到中腐MAX「糧食」 《DAY OFF》,作者:每日青菜簡介:溫柔的部長(有時很挑食)與可愛的部下(雙子座怪孩子)交往了,這件事,只有他們的同事莉莉與你知道!他們的日常辦公室戀情,有時甜甜的,有時微酸,陪伴你一起度過繁忙的上班族 生活。 《破曉之歌》,作者:ユノイチカ簡介:每次與來自黑海的怪物搏鬥,便會消磨戰鬥男巫埃爾瓦的生命。少年阿爾德得知此事後開始找尋拯救埃爾瓦的方法8年過去,阿爾德已成長為精悍的青年,戀慕之情藏在心底……忠犬與戀愛笨蛋共同寫下奇幻羅曼史! 《單人房的天使》,作者:はらだ簡介:渾噩過日的幸紀,現在於便利商店打工。一天,他與小混混客人起衝突被捅了一刀,彌留之際看見天使降臨!撿回一命,出院回家後,幸紀竟看到天使就在他家中。天使失憶又無處可去,與幸紀展開一段神奇的同居生活。 《沉默的死亡》,作者:朝田ねむい簡介:爽朗的佐田個受到同僚和學生歡迎的高中教師。某天,在放學巡邏時,他看到可疑人影拿刀子攻擊女學生。矛頭突然轉向自己,佐田手無寸鐵就此喪命。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醒了過來…… 《光逝去的夏天》,作者:モクモクれん簡介:少年佳紀和光,兩人是從小長大的兒時玩伴。某天,佳紀確定了原本以為是光的人物裡頭,被替換成其他「某種存在」。佳紀跟有著友人樣貌的「神祕存」在開始如常的每一天。同一時間,村落裡發生詭異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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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足球代表隊今晚進行亞洲盃生死戰,對戰巴勒斯坦勝出的話,大有機會殺入16強!球隊主教練安達臣Jørn Andersen自2021年12月上任後,起初不被看好,怎料他帶領香港隊脫胎換骨,更大打前場逼搶截擊的進攻足球,一次次創出歷史。原來安達臣喜愛踢進攻足球,全因他過去球員時代是前鋒,與利物浦領隊高普份屬老友,他更曾經是高普的繼任人?就讓大家了解一下,這位主帥何方神聖! 1/ 首位外援奪得德甲聯賽神射手 安達臣本身是挪威球員,司職前鋒。八十年代起曾為國內不同球會效力,奪得挪威盃冠軍,個人榮譽得過聯賽神射手,之後轉會到德甲踢紐倫堡、法蘭克福、漢堡等球會,最威水是1989/90年球季為法蘭克福射入18球,成為德甲聯賽神射手,亦是史上首位外援奪得該獎。 2/ 接替高普教緬恩斯 德甲球隊緬恩斯向來是著名領隊的誕生地,現任利物浦領隊高普、拜仁領隊杜曹都曾經執教過,原來安達臣亦是一樣,執教時分更是處於二人之間。2000年,安達臣在退役前已在兼任助理教練,展開教練生涯,2008年賽季高普轉教多蒙特,安達臣接任緬恩斯主帥並帶領球隊重返德甲,甚至打入德國足協盃八強,絕對是他早期執教生涯的一大成就,後來德甲新球季開始前與球會理念不合遭解僱,緬恩斯改由時任青年隊教練杜曹執掌。 3/ 與高普份屬老友 安達臣與高普,早於球員時代已經相識,安達臣比高普大4年,亦較早成名。安達臣曾經在自傳爆料,高普年輕時夜蒲,經常冒認同樣一頭金髮的安達臣,藉此獲得優待,就連此事都是高普告訴安達臣。二人至今一直保持聯絡,安達臣提到高普經常請他去看英超,而今次帶隊踢亞洲盃,對方亦有短訊自己:「Good luck for the Asian Cup」。 4/ 差點成為德國助理教練 安達臣帶領國家隊之路,本來亦在德國展開。2006年德國主辦世界盃,可惜最終四強敗給意大利,最終奪得季軍,國家隊主教練奇連士文離任,路維上任,本來安達臣有機會成為德國的助理教練之一,但最終路維選擇了費歷克,後者亦是上一任德國國家隊主教練,可見安達臣在不少名帥之間遊走。 5/ 教過北韓國家隊入上屆亞洲盃 其後,安達臣成為教練的成績欠奉,2016年竟然來到亞洲,擔任北韓國家隊主教練,更教足兩年!當時他更沒有助教陪同,只是透過翻譯與球員交流,日常則與老婆在平壤市中心酒店居住,享受貴賓級待遇,難怪他說感覺像歐洲城市,完全不明白為何北韓球員輸波後要做礦工等傳聞。最後安達臣帶領北韓出線2017年東亞盃和2019年亞洲盃決賽周,最終北韓受到國際制裁下,財政壓力大受影響,安達臣完約離開。 6/ 帶領香港隊屢創歷史 2021年12月,安達臣執教香港足球代表隊,當時已表明目標是打入今屆亞洲盃決賽周。在安達臣執教下,香港隊表現愈踢愈好,2022年6月亞洲盃外圍賽,香港隊先後擊敗阿富汗及柬埔寨,以小組最佳次名打入亞洲盃決賽周,自1968年以來,相隔54年後能夠再參與亞洲盃。去年底舉行的杭州亞運,香港U23隊節節勝利,歷史性首次晉身四強,寫下歷史一頁。到底香港隊會否再創歷史,打入16強,就看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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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於2003、2004年的時候,黃衍仁與廖偉棠就在社運圈子裡頭相遇相識,也是差不多的年日,衍仁從原先與導演林森在「八樓」組成的樂隊畢業,開始屬於他的音樂。2005年,他將偉棠《灣仔情歌》放在音樂中,而那之後,他的音樂就與香港文學、香港詩歌結下不解之緣。 與衍仁談話之際,他正身處台灣,跟當地的再拒劇團排練兩部劇目。而其中一部,恰好又是與偉棠合作的詩劇,曾於2020年台北詩歌節就上演過的《說吧,香港》。「裡頭有15首詩歌,是組詩來的,詩歌回溯香港的歷史,由200年前寫到2020年。」但一如這個城市許多人的事物,這個關於香港的故事,香港並不會上演。 text. yui | 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自我與世界 黃衍仁有許多的「名字」。早十年,別人稱他是「社運歌手」;再到幾年前憑著為《窄路微塵》、《濁水漂流》等作品配樂打開知名度後,他又是「電影配樂人」;文藝媒體對他的形容最有趣,稱他為「吟遊詩人」,皆因他不少樂曲都是來源自城市詩、本土詩。不過他本人對於這些稱謂一如以往的拒絕,強調自己不過音樂人與演員,詳細一點的話就是創作歌手、配樂人以及演員三個身分。「我不太明白吟遊詩人是怎麼樣的。不過我大多音樂作品都很受香港文學啟發,也因為受到這些詩的刺激,而開始推敲可以如何去寫歌。我不算讀過許多的詩,但某些詩人卻會重複去閱讀、被啟發。所以只能說,我跟詩的距離是接近的,之於詩歌也有自己的偏好。我稱不上是吟遊詩人,我只是一個會將詩拉進音樂裡頭,然後音樂裡頭又會往詩去靠攏的音樂人。」 樂曲歌詞富含詩意,亦不能讓他自覺能以詩人自居。「如非寫詞,我跟文字的關係並不多。詩人用更多時間心力去以文字媒介尋找一個與世界溝通的一個邏輯,或者有時候是用文字去做一些實驗。但我不是的。當然,當我唱的時候會用力思考與感受它,但要以文字作為顏料去鑽研、建構一個世界,我是極少處於這樣的狀態。」於他的定義中,詩人需要處於某種「無時無刻」的狀態:「詩人是一種自我的身分更多。譬如說,我自己是音樂人,我的耳朵不會停的,並不是聽音樂的時候才是音樂人,而是你去到某一間cafe聽到鐘響,你都會去考慮音樂這件事。所以我想,詩人也是不會停的,他們會在物件空間互動中間看到那些字句。而這已經是一種生活狀態,或者自己觀看自己的一種身份。」 廣闊與微細 正如衍仁所說的,他的音樂受香港詩歌很大的影響,也有許多歌曲是以詩入樂,包括廖偉棠、飲江、陳滅、曹疏影。「像看陳滅的詩,他會反反覆覆講香港的街、香港失去的事物,或者是抗世裡頭會產生的情緒,或者去反對世界上許多既定的東西,又或者去寫反抗本身這件事。而偉棠則會去梳理許多香港的歷史,過去現在的一些意義,無名人士的一些記載,對他們有一種凝視與深思。這些都是會觸動我的東西。」 有趣的是,衍仁的作品中雖然時有面向群眾的對話,但同時具備私人性。「我一向都覺得,所謂廣闊的意義或者社會性的事物,到達某一個層次以後,其實都是等量齊觀。個人感受事實都是從社會而來的,即使是面對著千百萬人,其實都會回歸到個人的感受,你的身體,你的汗水,你的憤怒或抑鬱。這都是我對自己作品的期望,能夠把最廣闊與最微細的混合或轉換。我們可能要隨時對詩保持敏感,因為今日覺得不好,某日時間對了,又可能會覺得好。」所以對他來說,好詩壞詩是難分難解的,有主觀的面向:「如果以音樂來做比喻,就正如有些音樂未必很動聽,但你會覺得它表達得很真誠,好像把心掏出來似的,那就已經很好;或者有時是相反的,技巧犀利,但裡頭其實是虛偽的,我就會覺得不好。」 城市與城市 不論是因為全球化,抑或是社會離散的理由,地區與語言幾乎不是一種限制或分類,去界定詩的歸屬。「如果有人用菲律賓話去寫香港,那肯定也能是香港詩吧。也有流亡與移民到不同世界角落的朋友,他們的想法跟現在在香港的感受是有聯繫的,甚至那種「斷裂」,也可以是一種聯繫與關係。就好像《尤利西斯》作者James Joyce那樣,他也離開了自己的國家,然後在回憶自己的國家中寫作。這年代許多定義都會動搖,我覺得詩人好努力去建構,或者去不斷提醒我們,有一個更加深層的事物以詩的形式出現,而身處這個快速的時代,這些都好容易被忽視,或者遭誤會不過爾爾。」他續說:「所以無論AI如何進步,如何將詩寫得更加難辨認,要是這種情況下都能把它們指認出來,那詩在我們內心便會更加珍貴。」 但科技不是我們的敵人,衍仁認為專注力的缺乏才是。「我們太快想由一件事跳去另一件事,太想一件事掩蓋另一件事,這是讓我們生活變得淺薄的原因。」而至於大環境的迫力,他到台灣後,則有其他的反思:「身處台灣去觀看香港,是有不少衝擊的。我們在香港看到許多被消失的事物,就用盡方法去抱緊它們,去守護他們。但早陣子我在想,我們會不會只顧著守,而失去心力去創造,未必是為政治服務,而是單純製作一些瘋狂事物。」還有一點,是心態上的反思:「另外一件事最近我在反思的,就是別被社會的氣氛限制了生活與創作。我覺得創作者是有責任弄些新事物出來的。無論大環境多不好,我們都要說新的故事,創造新的氣氛出來,去讓我們再一次感受到,其實我們的生命是可以有意思的。」 或許也像衍仁所說的,要做到解放,就必然要經過對痛苦的凝視或直視。「我認為人沒有深思與凝望那些痛苦,是不會得到自由與解放。」放棄說故事,我們便在歷史中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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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上環陡峭的樓梯,遠遠便看到見山書店的閣樓窗子半掩著,一隻手擱在窗框,煙霧悠閒飄向外面。燦然一如紀錄片《詩》裡面一樣,幾乎煙不離手,戒過兩次,但終究還是把煙抽到60歲。至於偉棠,自兒子出生後,就一直維持著慈父的形象,但踱步時,看到好玩的藝術裝置,紀實攝影師的名銜馬上又回歸身體。 燦然與偉棠年紀剛好相差一輪。過完冬天,一個六十一個四十八,皆處於普通人的歷變階段。偉棠自言心態依然少年:「我認識燦然的時候,他比我現在還要年輕,只有三十幾歲,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但現在想來,那時候的他好像比現在的他還更 成熟,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很老成的詩人。」燦然說:「但我告訴你,到了某一個年紀,我想大概是我50歲左右吧,發現好幾年不見的朋友,頭髮竟全都花白了掉光了。 然後44歲、45歲的時候,好像突然迎來一個階段,近視變成老花;然後再到50歲, 五十肩又真的找上來。」縱然正慢慢老去,燦然又覺得,詩人身分總能讓他比平常人多活一輩子。「普通人的職業終結是等同生命終結的,但對於創作著來說,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偉棠點頭稱是。 就是這樣一個颱風後的晴天,香煙與濃茶相伴下,兩位詩人由詩談至詩人,又由自己談至城市。 text. yui | photo.Oiyan Chan 廖偉棠(左)與黃燦然(右)。 (黃燦然:黃 |廖偉棠:廖 ) |燦然幾年前「經濟流亡」長居深圳,而廖偉棠也在2018年移居台灣。香港算不算你們的「根」?廖:香港依然是我的根,這有三個條件,一是我的爸爸媽 媽尚在這裡。二是我的主要藏書尚在這裡,我在香港租了 一個地方去放書。一開始我捨不得花錢租地方,但後來發現我很依賴我的書,書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如果有朝一日我把書全取走了,或許我真的不再回來。還有最重要的一 件事是語言,即廣東話,即使廣東省也有廣東話,但香港才是保存最多廣東話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財產或遺產。作為一個以廣東話為母語的人,母語所在的地方就是故鄉。 黃:離開香港源於很現實的經濟考量。如果你自己不是本身有房子的話,你每個月甚至要花至少一半的工資去安排 一個容身之所。這個代價太大了。二來是我翻譯英文書, 要讀英文書、買英文參考書,是成本相當高昂的一件事。 詩人可能半架子的書加一張床就可以寫詩,但翻譯是不行的。所以住在鰂魚涌的那時,我的家也有六百多呎,而且在太古城旁邊,也算是半個中產人士(兩人大笑)。有一次我去台灣看到林語堂的別墅,我覺得我就配住那樣的別墅,為甚麼我那麼窮?但作為一個詩人,我又不會去想這些,但翻譯我就覺得住多大多豪華都不夠,消費非常之高。 |寫詩是種苦行抑或是種解放?在現代定義中,詩人是甚麼? 廖:當然是解放,寫詩是自由的。可能許多人一開始寫詩都會覺得悲苦艱辛,因為缺乏一些技巧上的磨練,但是我又會覺得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感受不到寫作快樂的話,那我寧可你不要寫詩,甚至是這輩子都不要寫。因為詩相對於其他藝術文體,寫作過程那種快感是非常強烈的,因為你在挑戰你的語言極限、你對世界的感受力去到哪裡。 我會覺得詩人是種專業,或者說是事業。寫小說的人,工作也是可以量化的;但寫詩不會量化,詩人可以一整年都不寫詩,也可以一年寫100首詩。就好像燦然《奇蹟集》 裡頭寫的,詩給你的報酬是你意想不到的。我小時候特別崇拜那些冒險家,但這時代我做不了這件事,就在文字上當冒險家,依然是刺激的。 黃:我覺得苦行與解放未必是選擇或者相對立的。寫詩有 一種精神意諦在裡頭,追求自由是最重要的,比起「解 放」更甚。講具體一點的話,我覺得詩人能比他人多活一輩子。普通人的職業終結某程度上是等同生命終結的,但 對於創作者來說,「職業終結」只是一個新的開始。所以 那是不會受到時間、空間或者社會觀念影響的,你可以同 時有兩個不同種類的生命存在及並行。 |現代人面臨最大的敵人是甚麼? 黃:我不會去想這麼大的問題。有點無厘頭地回應的話, 大概現代人最大的敵人,就是現代人自己。 廖:這個時代我們會有許多面孔許多樣貌,而在虛擬世界 我們都在和應著這種扮演,每個人都在表演。100年前詩人或有種叫面具的寫作方法,透過扮演不同的人,去找出最本真的自己,但那種扮演與現代的扮演是兩回事。現代我們已經習慣從他人的眼光去看自己,譬如說在社交網絡 上,我們有所謂的人設,某時候要表態某時候又要應務一些議題,其實會慢慢忘記本質的自己。但詩是去強調你去尋找本質的自己,不論你是甚麼階層或政治立場,我們都把真實的自己遺忘得頗厲害,或者不願去面對他。這是為甚麼我們常常很容易被詩打動,因為詩人要勇敢地講出真實,即使那是悲哀且殘酷的。 |燦然說,詩是一種你一虛榮便會消失的東西,該如何去理解這句話?如此想來,是否愈純粹的人便愈能把詩寫好? 黃:其實也不是絕對。初初寫詩沒有野心,沒有虛榮,甚至可能不會寫詩。一開始看到好的詩,想要成為某一個大 師,你會想去成為對方,也是需要某種虛榮和野心。但當 可以實現野心的時候,或者也是最應該要停下來的時候, 有才能的詩人應當小心,我們看過太多一下子膨脹的人 了。 廖:或者詩神是有道德潔癖的,如果你想利用詩去打撈那 些詩以外的東西,祂就會覺得你心術不正,你也寫不出純粹的詩。因為詩其實在所有的藝術裡頭,相對上是非功利性的。你有功利心就會被污染。被污染的詩,讀者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別想靠小聰明可以去做一些狡猾的詩。 |好幾年前內地社交網絡興起過一堆兒童寫的詩。剛才說到詩的純粹,小朋友用的眼光應該是最純粹的,是否真的愈純粹愈能寫好詩? 廖:不一定的。這個純粹,我想頂多只是一個動機上的純粹。但當你具體寫作的時候,尤其身處現當代,本來已經很複雜,如果你在這樣的一個複雜時代,假裝自己纖塵不染,不過是自欺欺人。反而是你要去動用到你的能力, 去應付時代種種複雜的面貌。無論你如何去躲避,時代還是會撲面而來。你可能說,要有赤子之心,但是這個時代赤子之心是容易被人利用的。所以當你的敵對面如此的強大,你的心也需要很強大。所以,並不是說我回到兒童狀態,就一定會寫得好。 這也是為甚麼,近幾年我們常讀布萊希特,布萊希特是尤其誠實的人。在當時的德國,一片修羅場般的時代,他書寫歐洲。沒有天堂在人間,那他就去寫煉獄一般的人間。 黃:早十幾年我也試過做詩歌比賽的評判,有小學生有大 學生,已經覺得小學生寫得比大學生還好。而且評選小學 生的詩也沒有太多斟酌,作品是顯然的是清純的。但純粹 則不同,它是很脆弱的、是需要保護的,它根本就是大洪 水裡的小草。至於純粹性,有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我覺得詩人似乎不能夠保持這種「水清」。 |電影《詩》當中燦然提及努力不賺錢,兩位對名利是否分外提防?為何要恐懼? 廖:名利與賺錢我覺得應該是兩回事來的。名利心應該是你想得到超出你所需要的。之前我看過小學教科書上如何教小朋友理財,是分清楚甚麼是你需要的跟你想要的,寫得特別好。寫詩的人會覺得物質生活上做到「我需要」就可以,那些「我想要」,如果天掉下來的就可以要,沒有的話也不必為它去犧牲自己原本追求的。我們始終都將寫作放在第一位。 黃:事實是我既要努力不賺錢,又要努力賺錢,這是個奇怪的paradox。我是計較錢的,寫作翻譯我是要賺錢的。 但這些事全都是要付出具體精力與時間,我就會想,只要做到夠用就好了,不要浪費多餘的能量。所以我時常都會答應別人做某件事然後就後悔,覺得其實不做都可以。 |許鞍華導演說「將心靈的界限劃在哪裡便是哪裡」,如此 一來,「本土詩」、「城市詩」是否不成立了? 廖:我不同意。尤其是以香港詩的角度去看,香港文學好大程度上,之於其他華文文學的區分就在於其強烈的城市性。譬如說上海也有個這樣的階段,是城市性的,但及後被政治強硬折斷,後來就好一段時間都失去了城市文學。 但香港一直都是這種城市,對城市的敏感,本身就存在於每一個香港詩人身上,不論是燦然,電影裡頭的淮遠、飲 江等,因為香港是一個強烈符合二十世紀以來那種城市文學的土壤。至於「本土」就更加應該要寬化,不是說香港出生長大就會寫本土詩,本土性還要就要你對其複雜性的 認識。香港的本土不是一個純粹的本土,香港的本土性要被人認識、擴展,是一定要容納許多雜質的。一個非常鄉 土或者像紐約那樣的地方都可以講本土性,但它必然是狹窄的、內卷的,但我們應該向外翻開。所以這個標準下, 我們談論「本土詩」和「城市詩」不會設限,而不設限也不等於它不存在,而是希望它擁有的內涵更加廣闊。 黃:所以香港的本土詩有一個重要性是,因為香港真的自成一體,因為他又以繁體字發表,書籍也幾乎不去內地台灣。所以它是自成一體的,寫給自己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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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的世界,原來只有黑白,能夠添上色彩,除了歸功字型設計,也得考量每套字體傳承的溫度。對於思緒俠造字創作團隊,應該說是對字體總監Roy Chan(陳靖軒)來說,繁體字筆劃如此多,總有一刻被那一撇一捺所感動。尤其面對社會動蕩,莫以為時代僅能以說話來回應,一字一句也能令心思澄明。於是乎,結合了黑體和宋體的「思緒重生體」於2022年應運以生,並成功眾籌募資推出市面。 及後一年,難以名狀的故事尚未結束,不安情感依然鬱結於心。「看海的旅程,是看見靈感的過程,不如我們一起看看海吧?」Roy如此說道,也許當思緒變得紊亂,望著一片湛藍方能平息情緒也說不定?每人答案不同,但以海作字的全新作品「思緒漁灣體」確實如約而至了。 text:Leon Lee photo:Oiyan Chan illustration:Roy Chan 場地贊助:Spaces Wai Yip Street 漁灣像秀麗的「她」 造繁體字的意義,別說是陳腔濫調,人們定會談到傳承與淘汰的問題,始終多少曾經熟悉的事物,轉眼經已模糊了輪廓,字體自不然也是,得考慮一般用家對它的興趣多寡,是不是隨時隨地適用?風格要走潮流尖端還是趕上時興復古?每種選擇都會左右一套字體的韻味。當然,Roy起初沒有深究這麼多,不過是大專時期修讀廣告設計,深感中文字款不多才著手自己設計,後來一段日子過去,他推出過不少廣告字,有了建立完整一套字體的念頭,才終於幾經波折推出了「思緒重生體」。但問題是,重生過後該何去何從呢? 「你看,重生體有稜角,力量感也很強,那時候想表達的含意有很多,但我也發現這麼『硬淨』的字型會收窄了一般用家對它的興趣。而「漁灣體」正正就是想修正這個地方,是優雅一點,很有一種知性美的。」Roy續說,設計「重生體」就像是一個學習造字的過程,後來摸清一套字體的特性了,才集大成於製作「漁灣體」之上。而自己亦很常用「她」字去形容這套新字體,因為女仔「她」很優美,香港人有著這份知性美,不想這個城市失去這份秀麗。當然,字體有無數 種演繹方法,把「大海」概念置放於字體之中,只是希望能具現化「香港曾是漁港」的舊印象。 「愛」最辛苦亦最開心 「香港人很念舊,這點不單構成了我們對這個地方的喜愛,也能化作一整座城市的肥料,因為繁體字若然沒有特色依存,也許你亦未必能夠區分台灣用字跟香港用字的差別。」舉個例子,所謂「港味」較濃的字體,其實在於字的寫法取向,像港式艇仔邊「辶」字旁習慣以一點開始,台式寫法卻是兩點「⻍」等。 如此一來,在製作全新繁體字款時,設計師便必然要考量到兩地的寫法差異,而漁灣體兩者都有兼顧,加上修長設計和小巧字面,在保有清晰度同時揉合了文學與藝術交融的感覺;因此適用於書藉、活動海報、唱片封套等講究文藝感的載體之上,更能讓「她」盛載起本土的情懷。 但話說回來,漁灣體既然要遷就用家習慣,還要統一「她」的文青風格,有沒有那個中文字最難設計,最能經得起深度分析的考驗?「對造字師來說,其實『愛』字是很多人想要挑戰的難關,因為漢字美學主張『上窄下寬』,所以漁灣體便用了梯形結構去考量這個比例,而『愛』字特別適合這種視覺修正,尤其是中間部件『心』,右邊這一筆勾上去是要比左邊低一點,而旁邊還要控制那兩點,所以那個負空間是比較大,只要稍為移動得不好,比例就會亂掉。因此設計起來的確既痛苦又開心,尤其漁灣體目前才剛剛集資開賣而已。」 「字」救港人共感 輾轉間,說到漁灣體的誕生發想,Roy指自己經歷完一次完整的造字過程後,心境有了不少變化,因為日復日地埋首創作,內心不時會冒出想要休息的念頭,這點跟城市現況很相似,大家只能咽下不好開口的話,不去推測未來。「現在並非是要打造十年大計劃,不過是見步行步罷了。造字是很困難的,先拋開曝光率問題不計,單論字型這回事,不論創新或保育都不是大眾熱議的題目,所以我們花了很多心力創作,細想如何把這些概念演變成平面,露骨點的就是那沬水滴,接著橫勾與撇捺又向外伸展一些之類,我們在這點上奮鬥了很久,才平衡好創意,設計和製作等三方面的分工。」 他又提到,最初為漁灣體命名的時候,原來內心也有過一番對奕:「其實我很想把它稱作『漁港』,直白一點地代表香港這個城市,但可惜音色沉下去了不好聽,所以索性將漁灣帶到你們身邊。」只不過,他也明白字體設計是會過時的,所以目前皆以現代流行的美感作為創作標準,好匹配電腦或者手機用字的需要。「我想,這個時代仍然需要這份品行與知性,就讓我們跟著城市脈絡走到下一站,重新認識屬於我們的繁體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