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林嘉欣 | 陶藝與生活 LOEWE與Suna Fujita

循創意視角發掘更多工藝,一直都是Jonathan Anderson為LOEWE定下的重要方針,近年也多次在不同系列中作出了成功示範,為不少時裝迷留下深刻而有趣的印象。今個冬日聖誕,品牌也再為大家帶來另一份驚喜,邀請了京都陶藝社Suna Fujita夫婦二人,重新詮釋LOEWE的設計語言,率先為大家帶來一系列奇趣作品。

今次Suna Fujita進行創作,LOEWE希望盡可能保留夫婦二人的設計特色,將品牌引領到天馬行空的創意世界。因此,今個聖誕禮品系列頓時變成為滿佈奇思妙想的畫布,穿梭深海、綠茵草地和浩瀚太空,來自各方的可愛生物聚首一堂,等待大家在Flamenco、Puzzle、針織服、小配飾、高跟鞋等地方發現牠們。尤其是幾款獨一無二的手製陶瓷作品,更加是內內外外都是驚喜。

系列日前正式公開發售,Suna Fujita夫婦二人也親自到港,而近年專注於陶藝創作的林嘉欣亦獲品牌邀請出席活動,難得遇上兩位遠道而來的陶藝工藝師,林嘉欣亦與Suna Fujita夫婦分享和交流了不少。今回JET亦特意找來林嘉欣,了解一下她對系列、Suna Fujita工藝的所感所受,與及近年從陶藝上學到甚麼。

J:JET ; K:林嘉欣

J:對於整個LOEWE Suna Fujita系列,感覺如何?

K:我覺得很厲害,你看他們的陶作,其實很多都是細細件、細細件,但是當中有很多細節、很多symbol,譬如當中會看見他們8歲的兒子,又有很多八爪魚,然後又變了很多個不同的兒子在玩耍;因為他們家中有飼養倉鼠,所啊他將兒子和倉鼠繪畫成可以玩伴。你便會覺得,如此細小的細節,品牌可以把它放在時裝中,與及服飾布料上還是袋款上,看見真的有將他們的幻想世界引入到不同設計中,那麼我覺得很厲害。因為先生是負責做陶,然後太太專注繪畫,所以你就看見他們二人簡直是一個「Perfect Duo」。因為一個做陶瓷,一個畫畫,所大家各有各的專長,而當創作放在衣服上,你便會覺得充滿童真。

他們分享,其實他們很希望通過陶作或者他們設計的圖案印花,希望可以呈現一種「Utopian World」。因為他們覺得看下去便很開心、很有童真,好像把你引回一個很天真的世界裡,而這個就是他們最想傳達的訊息。你看見系列的手袋肩帶上會有二人設計的刺繡,或者有用陶瓷做的吊墜,或者襯衫上的圖案被變大;甚至當中一年皮革外套上的圖案,全部都是手工繪製而成。所以,雖然設計被放於時裝當中,但是他絕對不是Fast Fashion,這是一個很尊重工藝、很尊重Suna Fujira的品牌,而非只一心想取得對方的圖案去變成印花,而他們把兩位藝術家的世界搬到時裝上,其實也牽涉了很多手工藝在當中。

J:你自己最喜歡哪件單品?

K:我覺得他們的生活環境很直接地影響他們的創作,因為你見他們在京都的郊區工作室,那裡被很多森林、田園所包圍,他們也有小朋友又有飼養小狗、倉鼠等,又見證了小朋友成長,而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令他們的創作可以變得如此獨特。如果問及我的話,我自己一定喜歡陶作 —— 畢竟自己現在都非常沉迷陶瓷,所以剛才大家用膳時都在交流,話題全都離不開陶瓷,而我則說得愈來愈興奮,哈哈。

J:可否分享一下你對於京都陶藝的印象?

K:畢竟京都以前是一個古都,所以很多當地工藝已是繼承了多年的歷史,其中當地的陶瓷村更有一代傳一化的習俗,從不外傳。無論是京都和服的手染技藝、陶藝、木製品,還是古董市場等,京都都是我的首選,所以我很喜歡拜訪當地了解更多。而且,京都也受到中華文化影響,過去在中國失傳了卻蓬勃一時的工藝,都可能在京都發現到。還有朝鮮時期,很多韓國藝術家都被帶到日本定居發展,所以我覺得京都也像一個集百家大成的工藝之都。有趣的是,其實陶瓷包含了地方歷史、邦交之間的關係,以至當地人的生活方式等,所以一個器皿可以盛載很多不同故事。

J:得悉你之前去了日本青山及曾到訪過日本,日本人對待陶藝的態度對你有甚麼啟發?

K:我覺得很不同。在香港,小朋友一般都會長大後才接觸到陶器,因為香港家長習慣給孩子用膠品、木器,覺得陶器易碎有一定危險。但是於日本家長而言,他們將木盤交給小朋友,讓他們自行決定哪個是飯碗,哪個是盛載湯的碗,主導性全交回小朋友,那些器皿都是瓷器,他們也不會因為瓷器是易碎品而不讓小朋友觸碰。所以,他們便會知道這些都是易碎品,所以要用雙手拿著,而這些都是從小開始訓練的,所以我也會讓我的小朋友從小用瓷器。有趣的是,每次瓷器爛了,我女兒便會經常跟我說:「沒關係,媽媽再拉過。」因為她們會覺得沒關係,反正媽媽可以再拉過其他瓷器。

J:你去接觸不同藝術家及其作品,你最先會怎樣欣賞、接觸?

K:於我而言,一件作品通常怎樣會比較吸睛,要不就是很原始的設計,因為那樣東西就是最原汁原味。譬如Suna Fujita,對我來說很吸睛的地方是,因為他們很多作品都是做underglaze(釉下彩),而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畫畫的底子,我便知道我不會在陶器上作畫,所以通常也會選擇一些自己做不到的東西來收藏,或者使用和購買,還有去欣賞。所以他們採用underglaze而創造的童話世界、宇宙等,你便會覺得「哦,這是我做不到的東西」,但是我覺得很好的是,因為實在有太多不開心的東西圍繞生活,當你看到這個陶器,其底部又有,當你喝完後看見杯子裡的底部都有(圖案),或者你拿起茶蓋看見蓋底也有,你便會覺得有很多驚喜,好像有一種怎樣看也不厭倦的感覺。

J:藝術家夫妻二人習慣分工,你對這種合作好奇嗎?

K:我覺得有些不同的是,因為我由一個演員的身份去接觸陶瓷,我覺得我不是追求那種精準度,我是追求一種情感的連繫。為甚麼陶土如此吸引我?原因是其實它也是一份記載。因為泥有記憶,泥也是記憶我的當下,那麼戲劇也是記憶我的當下,所以有電影有一場場戲。所以,我覺得很困難的是,因為我的情感世界,我通過自己雙手去表達和呈現出來,而別人不會知道我的情感世界是怎樣,對吧?所以,對我來說,我覺得陶瓷絕對是一個很個人的事情。當然,我經常跟很多不同人合作,我有可能跟藍染、藤織、木器、畫作等單位合作,但是器皿的部分始終都是由我自己製作。

J:接觸了陶藝多年後,有沒有感覺自己性情上最明顯的變化是甚麼?

K:我覺得我對自己誠實了。以前有很多事情,自己也不了解也不為意,可能有很多跟自己原生家庭、我的成長有關,就是覺得有很多東西一直都好像在抑壓住,但是我覺得因為這五年開始接觸陶瓷,它好像很誠實地回應我。因為你雙手不會說謊,你做的時候、你燒完之後會發覺「哦,原來成品出來會是這樣子」。其實我總是經常說土陶是我的老師,其實很多它是透過當下、你的創作,將很多東西很多說話告訴給你,只不過你有沒有這種意識將各樣東西捕捉下來。所以我覺得自己最大的轉變,就是我對自己誠實了。以前不是不誠實,而是有些東西你會客氣了。你會覺得有些東西應不應該這樣做,不應該這樣或應該這樣,我覺得可能真與成長有關,例如女性應該這樣,做媽媽應該做些甚麼,做太大又要應該怎樣,做女兒應該怎樣。但是我覺得接觸陶瓷之後,我發覺我全部都不要,我只想做回我自己。你要學習「say no」。因為我們做陶瓷,你經常都在擁抱失敗,但是有時有些失敗又有一種意外的驚喜。所以我便覺得陶瓷讓我放下某些執著,因為以前你對某些東西有種看法,你做人做久了,你對很多事情就有看法,但是有時我會覺得為甚麼要有這麼多看法?其實那些都是一些執念,所以我覺得陶瓷,除了令我對自己誠實、坦然了很多之外,我覺得另一個課題就是放下執著。

J:最後,可否分享一句你每次做土陶時都會提醒自己的說話?

K:因為我現在經常做一些很大的器皿,就是一個圈一個圈般做,所以就是提醒著自己走好每一圈。Just focus、Just be there。其實不需要想,有些人會畫起來再粘在牆上,就是提醒自己會有個方向,列出一個終點,一個完成是怎樣。我自己卻從來不做草稿,總之我就是順著身體。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事情,尤其是我們經過社會的洗禮、教育,我覺得你怎樣去相信自己身體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是這五年,我覺得終於連繫回自己身體。所以我總是提醒自己,要聽身體,「Just go with it」,你自然地便會知道。

有些人總會問:「你怎樣知道一個作品完成的時候?」我卻說,其實永遠都不會完成的,因為相隔了某段時間,你再回看,你覺得很多東西都可以再好。但是我覺得很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身體,我覺得這是比較難做到。

J:你做陶藝,有沒有一些目標?

K:最近我與某單位合作,香港在開賣的第一個小時便售罄。其實很有趣的是,對我來說,我做的是「當下」。當我送走了這些作品,我覺得當刻他已經有其自己的命;還是它去到你手上,你怎樣去使用它,它是不是一個花器,是不是一個水杯,是不是咖啡杯,任何也好,我覺得那一刻它已經有自己一個生命,而我便要放下。所以對我來說,我一直都沒有一個計劃,或者目標要做甚麼,沒有的。我就是「just do it」、「go with the flow」。反而,我每一次展覽,每次跟不同單位合作,我會有些想法。例如杯的開口,還是頂部很薄、底部很扎實,不會燙手等,因為你跟不同單位合作,你自然就會有一種想法。但是,這些事情都是很自然地發生,都不是計劃在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