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延續印刷緣 Librairie Indosiam Rare Books
2020-11-16
儘管不是劇集《Emily in Paris》,包括香港在內的城市人,也必然對巴黎和法國有幻想和嚮往,馬卡龍、貝雷帽和那個不噴香水沒未來的金句,都是隔著岸、自我建構的小法國。在荷里活道的法文古書店Librairie Indosiam Rare Books,有時整個月也沒有一個訪客,老闆Yves Azemar卻看得淡然:「Dior和Louis Vuitton似乎比法國作家和漢學家受歡迎得多,但只要仍然有人對歷史有興趣,儘管人數少之又少,也說不上難過。」
小店大門常開,這裡不是博物館,不過是大家談天說地之樓上空間。
text.陳菁 photo.Bowy Chan
香港成為落腳地
1992年,前任港督彭定康來港就職,同年Yves也來到香港工作,在國際學校中當法國文學老師:「彭定康1997年離港,我卻定居至今。」教學的足跡遍佈印度洋的火山島留尼旺、大溪地、印尼雅加達和曼谷,最後則來到香港。急速的城市節奏融和著山水間的安寧,同時滿足他對山野和現代生活的渴望。小時在書中的國度變得近在咫尺,成了另一個讓他留下的原因。雙親在婚後搬往摩洛哥的小村落,閱讀和收集書籍成了母親最大的生活趣味。他記得母親特別喜歡歐亞混血作家韓素音和美國旅華作家Pearl Buck,香港和中國文化,Yves早就略知一二。
古書店於2002年在擺花街落戶,兩年後被迫遷,他乾脆把現在荷里活道的舖位買下來,免卻上千本古書再度舟車勞頓。開業時對香港閱讀文化沒甚麼頭緒,只見市場上未有外語古書店,他想喝頭啖湯,於是一頭熱地開了店。開業最初五年,正是他退休前的五年,為了避免校方和家長的閒言閒語,書店成了他周末限定的秘密:「創業的念頭源自香港,在這城市當企業家很是常見,愈投入書店的事,我愈自覺是香港人。」在沒有任何宣傳和廣告下,就如此開始了這趟願者上釣之旅。
一本古書換一次戀愛
店內約有三至四千本藏書,家裡則有超過一萬二千本。過往的三十五年內,他從泰國、柬埔寨和越南等地收集古書、地圖、名信片,店名中的「Indosiam」,便是來自他熱愛的中南半島(Indo-China)和暹羅(Siam)。每次出國,一眾書店成了必去的尋寶景點,有次行逛於小村莊的書節,在一堆每本賣兩、三歐元的古書中,他遇上了1919年在北京出版的《Carnets de Chine》,那是他尋找了整整二十年的瑰寶。單是幻想它由北京飄洋到法國內陸,他便身歷其境地覺得有趣極了。
古書對Yves來說,不是商品或貨品,而是一個愛情故事。目光先落在書名,再掃視到封面,繼而想從內容中了解對方更多,付錢把書捧走的一瞬,證明又再次墮入愛河:「古書收藏家買書都不問價錢,他們享受邂逅新情人,甚至有點上癮。把情人帶回家又不用偷偷摸摸,反正書都不會作聲!」自從開店後,他份外留意和香港有關的藏品,想在遠洋把它們送回家。當中包括1906年,報導香港丙午風災的《Le Petit Journal》。而他在翻閱一本1898年出版,講述中國經典著作的書時,甚至發現出版社的地址,正是荷里活道89號:「荷里活道曾經是印刷商和書商的集中地,亦因賣淫行業而聞名。我很感恩我選擇了賣書,選擇正當行業,成為延伸香港文化歷史的一份子。」
書堆裡靜待惜書人
書店開業十八年,開初兩年因無人問津而產生的孤單感已成過眼雲煙,但總有些事情叫他耿耿於懷,除了香港國際古書節於兩年前停辦,把他原有對行業的正面態度推進迷霧,還有那不曾因書結緣的法國群體。法國當地有大量古書收藏家,但來港的法國人太沉醉於金錢世界,根本沒有人會花時間看書:「沒有人脈、沒有支援,我被法國領事館無視了二十年。至今我還會為此而難過,十八年了,我不再期望有法國人客上門,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他現已習慣靜候,等待為各國的古書愛好者打開店門,並珍惜那些和他同樣狂熱的靈魂。他無法忘記初開業時,那三個月唯一登門的客人,一位用一百塊購入中國雜誌的美國水手,那百元紙幣仍安放在他的錢包中,成為隨身的幸運物。
塞納河旁的古書店見證了數個世紀的替更,可惜因為租金上漲,書店要不倒閉,要不轉移到網上。明年踏入七十歲之齡的Yves,去年店門上的出租告示貼上了又撕下來,他卻沒想過要加入退休之列:「七十歲是時候退休了,但這並不適用於古書店老闆身上,我有些藏書已有三百歲,我覺得自己仍然年輕。」
Librairie Indosiam Rare Books 中環荷里活道89號1樓A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