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法官 ︳專訪張家輝 周漢寧:最吸引又可悲的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矛盾地看待公義

秦譽(張家輝飾)法官之名,建立於無私公義、剛正不阿的基礎,在當今社會備受尊重,成為濠港的正義光明,可惜卻因為一場意外而陷入危機,從此墮進道德深淵,萬劫不復。

全新劇集《絕命法官》日前正式首播,由張家輝、胡杏兒、林嘉華、張兆輝、朱栢康等人主演,故事講述鐵面無私的法官秦譽多年堅守公義,因為獨子一次無心意外而令自己和家人陷入生死危機,後來在種種道德難關做出錯誤決定,令自己飽受公義、道德、親情的掙扎所折磨。劇集懸疑緊湊,而秦官在劇中加害馬山寶(周漢寧飾)更為故事發展奠定重要基礎,更令秦官從此陷入人生重大危機。

睽違劇集拍攝二十年,到底《絕命法官》和秦官一角為影帝張家輝帶來甚麼啟發?本來在劇中飾演小角的周漢寧,更因為精湛到位的演出而大開內地劇迷眼界,他又為角色準備了甚麼?與張家輝沒有太多對手戲的他,卻又在張家輝身上學習到甚麼?交由兩位與大家好好分享。

Text:Carson Lin Photo:Oiyan Chan
Hair:關志堅 KWANCHIKI(張家輝)、Anthony Wong | @anthonywong___(周漢寧)
Makeup:朱惠芳Midco chu(張家輝)、Kyo Lee | k_y_o_mua(周漢寧)
Wardrobe: American Vintage Hong Kong @americanvintage_officiel @americanvintage.hksg (周漢寧)
場地提供:FWD House 1881

最初收到《絕命法官》劇本,最深刻、最吸引你的地方是甚麼?

周漢寧:我覺得很有追看性。我一開始收到整個劇本。我是一次過看完,並覺得原來每一集最後的「hook」都非常刺激到我繼續看下去。然後,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角色時已經很想做,我覺得他代表了某些人說一些話,可能是他的經濟狀況、生存環境,我做的時候會有一種「嗯,我想做這個角色,我想幫他們,我想代表他們去經歷這件事」的感覺。還有跟家輝合作,與及很多不同的優秀演員合作,對我來說整件事是很重要也很美麗。還有整個結構、矛盾等,雖然每一個角色,都是秦譽法官的一個旅程,我們在他的生活裡面有不同的功能,但每一個角色本身都是立體和有生命。

張家輝:我覺得有些陌生,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這麼多集的電視劇劇本,因為之前拍戲都是一本(劇本),現在要看二十本,可能要花上的時間會多些。如果我自己,就算一個電影劇本,我自己都會看很多次,這個習慣早已經衍生出來了,變相二十集,我就要看很多次。我記得,那時開鏡初期,我差不多好像上學一樣,每天帶上老花眼鏡,準備好文具 ,桌子整理好,有些塗改液、釘書機、膠紙、間尺、筆。在香港出發前,我有看,去到工作環境,即使是休息時間,大部份時間都是不斷在看劇本。這二十本劇本,我真的看過了很多次很多次。

今次要摸索秦官的身份,事前的準備功夫有沒有很不同?

張家輝:首先要了解這個角色,我要看劇本。問題就是:「你為甚麼要看劇本?」就是要了解他。你了解他之外,也要了解其他人。除了有我自己對法官的既有看法,或者在別人的作品上,他不是在這個方向發展。例如以往作為一個法官,你要預備他的架勢,其實可能在其他作品上根本不需要。正好,這次正正不是在說一個法官的架勢,而是說背後所發生的一些人性化事情。所以我經常將「別人到底想我怎樣」的問題放大,然後再夾雜一些自己的想法。

今次既要飾演法官,又是一位爸爸、受害人、加害者,有沒有運用一些特別技巧來詮釋這些角色的多面性和心理狀態?

張家輝:我覺得在日常,自己也好,你們也好,新聞也好,其實很多人都面對差不多的問題。可能同時間會身份重疊,或者要兼顧的東西不單是工作;回到家,媽媽說想你快點成家立室,然後大家上幾兄弟姐妹買一間舒服一點的樓或者又想全家一起去旅行,或者你又沒有時間…..角色上,其實沒有人一個人是可以單一角色,除非天生已是這樣,所以劇中秦官所遇到的事都不是不會發生。

當然,是否這樣處理?當然可以有不同的處理,但是現在這種處理,都算是其中一個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會較多人作出的一個選擇。譬如說有些人可能會直接不要說,馬上去警署,將所有事情都跟警察說出來,先自首。就算是否牽涉他曾審判過的黑社會大哥也好,都應該先做了這一步,往後的事,或者我再找黎警司和懲教署暗中保護又好,或者找一些法律團隊去安排單獨囚禁也好。這些都是其中的選項。如果站於一部戲的製作來說,當然選擇一個影響力大一些、矛盾一些、戲劇性強一些,令事情更複雜更麻煩,才會出現或影響現時戲劇裡的想法。

綜觀角色的性格上,你覺得甚麼吸引你想再研究多些?

張家輝:最吸引的地方是秦官變得黑化。如我所說,這部戲不同的是,他真的會動手動腳、會黑化自己。我不知道原著是怎樣,但是我覺得手上的版本,秦官既背負著兒子那件事的很大壓力,又要面對官場鬥爭,亦要面對自己遭遇麻煩時,希望在法律上仍然為公眾謀公道,在黑幫裡伸張正義等。這些觀眾未看到,或者不太知道。不過私心地說,我當然覺得如果可以將角色刻畫得更黑化就更好。

剛才提到有些處理,你希望可以放大去做;由電影回到電視劇拍攝,角色或演技的處理上有沒有覺得有些很不同?

張家輝:都不會,畢竟兩個情況都是一個演員的身份,尤其在拍攝的過程中,你的用意和創意更加不能不一樣,因為兩者仍然需要你處於一個高強度的轉數。絕不能說拍電視劇就可以怠慢、不用這麼認真。不過,因為電視劇的容量很大,會有些較小的過場或細節,以至一些倫理內容,但是電影則沒有這些「脂肪」。有趣的是,即使有這些穿插,但我都不能不當它是一回事,因此要兼顧的事情又可能較多。坊間常說「出演電視劇會過癮很多」,原因應該是這樣。

除了性格, 心理,秦官在劇中的形象都入型入格,你自己有為造型上添加一些心思嗎?

張家輝:有的,這個造型是我想出來的。因為我在想,提起法官又是怎樣?又是靚靚仔仔?又……好像沒甚麼味道。法官有一個很端莊的形象,有個公事包,髮型又整整齊齊?我便覺得有點不對,於是我便慢慢在想:有些白頭髮會怎樣?多些、少些?弄了個白頭髮又不錯,於是便一直在網上找一些參考。

於是再配上了圓形眼鏡,配襯上來又覺得是「無嘢中有啲嘢」。我自己又幾喜歡「無嘢中有啲嘢」,哈哈。白頭髮、圓眼鏡,看似都是沒特別,但是整體做出來又會令秦官比較沉實、謹慎,有經驗、穩重。年紀大,他又有那麼大個兒子,滿頭頭髮其實沒問題。你總不能再像《使徒行者》般形象走出來呢?對嗎?於是,我便慢慢想著這樣子建立秦官出來。

要在這些對手戲展現角色之間的微妙情感,有沒有壓力?

周漢寧:其實家輝哥在現場,我覺得有一種感覺他會提升身邊演員的表現。(張家輝:因為我很認真對吧?) 因為我很喜歡坐在螢幕前,我從他的演出會看到意會到,他以這樣的節奏和能量去飾演這個角色。因為家輝哥是主角,所以我便思考應該怎樣配合這個角色去找到力量去投入劇情,去找到這部作品本身的風格和能量。

承上,要怎樣處理、怎樣拿捏?

周漢寧:我覺得頗難說,因為它是一種很虛的事情。或者這樣說,我的角色代表了一個受害者或者是家輝哥的角色,步入黑化的某一個點。而這個角色,他受到的屈辱、憤怒,他的能量有多大,然後就要找出為甚麼要用上這種能量,為甚麼他死都不肯說出秘密?他在守護甚麼?他愛甚麼?我就是從這些角度去找。

今次會遇到很多不同角色,要在電視劇與他們建立默契,這次做了多少功夫?

周漢寧:因為Ceci(蔡思韵),即是戲中家輝哥角色(秦譽)的徒弟,其實我們之前都有合作過。拍劇很多時候不同的是,我們會在某一個場地就會拍幾集的東西一次過。那件事是可能我們,我們要在同一個場地,因為都是審訊室,我們要一次過拍四五集的東西每一集之間,每一場之間可能只有十分鐘,二十分鐘的時間給我們準備。我們會各自準備。所以就是要看很多次。

沒錯, 你要很熟悉角色的旅程,怎樣去跳?我自己的習慣是我會先畫一個時間線,這個跳下去之前發生甚麼事,很清晰進去之後,就是你有多熟悉角色,有多熟悉情況發生甚麼事,時間點在哪裡,這些就是我會做的功夫。

張家輝:我以前都沒有試過這樣,以前拍電視臺都沒有試過。我這二十集是我看完第一集發生的事情。在第二集第一頁的封面就寫了這一集所發生的事,然後這一集完結了,第二集完結了。在第三集的封面就寫了第二集所發生的事。每次都是這樣。

周漢寧:因為劇情都幾複雜。這樣的話就更加容易跳進去。

張家輝:每一次都要提醒自己上集發生的事。就像剛才漢寧所說的,他需要一天拍四五集,第三場又搭第二十場之類,但橫跨的集數是二十集。你明白嗎?所以筆記要做很多。

與張家輝飾演合作最令你感到驚喜的地方是?

周漢寧:我解釋不到為何家輝哥一上臺,你就會想看,然後你會找到一份心。可能就是家輝哥所說的功課。他對角色的理解,他本身的造型, 設計,所有東西都是來自他。而當他這樣去擁有角色的時候,那個角色的深度自然就會拉上,再加上本身這個角色深度已經很大,我不能用一些形容詞去形容那件事,但當然他的專業精神,他在現場如何和大家相處。我作為演員也在學習。

張家輝:怎樣相處?他們很害怕我的。

周漢寧:例如你和Ceci之間。我不知道,但我會看到你們相處得很融洽。

張家輝:我和攝製隊也很齊心。可能最初來的時候大家不太理解,大家不相識。我和攝製隊一班人也未合作過,但他們也在看你是甚麼人?如果你是一個很有熱誠,或者都想做一些事情,有些要求,整個團隊都會慢慢形成了大家都想做好些、 多些。

其實他們真的辛苦,因為工作時間很長。我們不同,但我每次去到他們都很想提供更好的創意。大家慢慢拍下去,開始輕鬆,認真工作都幾好。

對周漢寧印象如何?

張家輝:好慘啊。 我第一眼見他時我已經不知誰做這個角色,但我看劇本已覺得這個角色好慘。我又不知是誰飾演。到我第一天去做戲跟一班演員,輪到他時他說做馬山寶。我便:「哎呀。」我簡直心痛。 他一看見我, 我就覺得對他很愧疚。他只是跟我打個招呼,但我對這個角色實在太殘酷、太冷血。應該說,殘酷和冷血都不重要,最慘是我對他的殘酷和冷血背後。他沒有公道。我出來,但我把他殺死了。所以我已經背負著很愧疚的衣服去對待角色。

對於自己角色往後作出的種種抉擇有甚麼感受?

張家輝:我沒有感受,我都說我不會接受他這個選擇,這個選項,因為當然戲劇性一點。他這樣做也不至於做到不像一個爸爸,他依然是個爸爸,他依然想奉公守法,他依然覺得自己對正義是有理想的,他依然想維持正義的。 但是那邊廂,他又在做一些這麼黑馬的事情。我覺得,其實,對我來說,我都……這也是我接拍這部劇的其中一個原因。

對於你的角色(阿寶)落得如此下場。看完劇本後再演完,自己有甚麼感受特別深?

周漢寧:對我來說,雖然悲慘是因為命運,但我捉緊的那件事。我反而不能演慘,但我會演為甚麼他要受這件事。他在守護甚麼。我覺得這件事也與我有關。我覺得整套戲的核心對我來說,其實是將正義和將愛或家人放在一個天秤上選擇。你選擇哪樣,而很多人都會選家人,因為家人才是最貼近自己的。而從這件事你就會見到愛可以有多沉重,而我覺得我的角色對家人的愛,都是為甚麼他要守住我的秘密令到這件事變得這麼複雜。一開始供出來就行了。所以為甚麼不這樣做?我會比較重視這件事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

劇集中是否有特別想傳達的信息?

張家輝:提供娛樂吧。難道我拍王家衛出來嗎?最主要的目的只是想他提供娛樂。由出發點寫那個人、拍那個人、演那個人做後面的都是想提供娛樂給觀眾。還想怎樣?是嗎?希望大家喜歡吧。

矛盾,這個創作元素對於你來說有甚麼吸引力?

張家輝:其實我們每天睡醒都會有矛盾吧……

一睜開眼睛,所要面對的事情都會有千斤重。是不是?不只是我是說我大家,是不是?大家是一個社會,大家是一個人。一睜開眼睛就有千斤重,是不是?有多少事情你放不下、還沒搞定、搞不定、準備要搞;有多少事情要自己拿出來衡量一下怎樣去處理?怎樣處理得好?每個人都睡得千斤重。 都市人那些焦慮,壓力 其實,看你自己怎樣盡不盡力去化解它。 你都可以不盡力的,每天就做一些不盡力的事。你一定有權選擇的。你睜開眼睛,你覺得想所有事情都做好就很大壓力了,就很多你說的矛盾,就很多我所說的千斤重,每天都是這樣。

所以說回《贖夢》,這個社會有哪個沒有精神問題?神經病。我就沒見過一個人是沒有精神健康的問題。是必須有的。

你自己本身是不是容易給自己很大壓力的人

張家輝:我覺得肯定是的。你要看回我的成長過程,就知我肯定是對自己很大壓力。的人有時看見這些,都會有少,少覺得看到自己以前出來劈,出來遇到很多你覺得不公平 或者沒有機會 或者被人看不起或者自己要有多用心在自己的工作上。都一樣有的。因為年青人的成長一定是這樣。無論你有錢,你父親有錢還是沒錢,你經歷的一樣,完全一樣。

不過有錢對你來說在那一刻也沒有什麼用,因為你的成長是必須要經過這樣才能成長的。所以有時見到他們都幾好,都努力。做自己的事 都是必須要這樣做。你見到,他們都很認真,想做好戲的演員。

就像我年輕時。 其實我年輕時身邊的人都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這樣。 怎樣呢?就像我那次叫他們去無綫。喂!大哥,在無綫排隊要上去做二線、三線、二線、一線的人,一大群人在那裡。人家不努力, 哥哥,努力好啊,你就要自己更加努力,努力之餘,你又要懂得變通、靈活或者很多東西去……表現出來, 讓人選擇,選擇到又給這些。你做到這些。又選擇給一些難一點的東西高一點的東西。這個又可以?那又試高。一點的東西就這樣。爭拗出來, 打出來,都是這樣的, 每個人都是這樣你不管,你不用嗎?

周漢寧:因為就是基本這件事就是每個人本身生存,就是會面對這些東西,而我想。當你放進去演戲的時候,它就是構成第一個角色會有層次,就是會有層次為什麼你會看到它有多深,就是你看到它,那一刻,它一次過在考慮什麼所以衍生出它,現在,這一刻的選擇它,這一個點頭例如它,這個手會這樣放全部都是那個心理狀態衍生出來你的身體怎樣呈現,而觀眾看,不看到呢。

這些都是根源。是矛盾的對我來說,而矛盾本身。它一定是辛苦的,但是就是因為這種辛苦,所以它會刺激到你的創作。對我來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