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聰 袁澧林 親情之上 戀人未滿

面對窄路可怕,還是身為微塵可怕?目前防疫措施逐漸放寬,但經歷過去幾年,明白一切都不是必然,最重要是有人相伴,猶如親情一樣,有一份與同路人一起走下去的動力。張繼聰與Angela袁澧林,看似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男女演員,攜手演好《窄路微塵》,雙雙躋身金馬獎影帝影后的入圍名單,教人窄路與微塵,其實又有何可怕?

text. Nic Wong  photo.Oiyan Chan  hair.Jobby Lee (張繼聰)、Cooney Lai (袁澧林) makeup. Pinky Ku Make Up (張繼聰)、Jenny Shih(袁澧林)   stylist. Daniel Cheung (袁澧林)  location. CAP Group Limited

Angela 唔係嘛?

《窄路微塵》拍攝於2021年疫情下的香港,故事講述張繼聰飾演獨力經營一人清潔公司的窄哥(張繼聰 飾),面對疫情來襲百業蕭條,遇上Angela飾演的年輕單親媽媽Candy前來求職,即使自己沒有口罩,但女兒都要戴口罩防疫,看來不務正業的Candy卻化解窄哥工作上的困難。正當二人以為生活漸入佳境,將疫情變成生活一部分,清潔公司遭人投訴,窄哥家中又遭逢巨變,兩個人甚至三個人仿如微塵,就在窄路上互相依偎⋯⋯

窄哥角色的原型特質,源自導演林森的父親。《窄路微塵》率先找到張繼聰飾演窄哥,他第一個對角色的看法,就是要調低年齡。「起初與現在所拍的故事改動甚大,我看完劇本後與導演一路傾談,希望將窄哥的年齡調低,讓我不用花好大力度去扮演,否則角色比我年長十幾年的話,好容易變成角色扮演大賽,觀眾只留意我似不似五六十歲。另一方面,我這個年紀遇到戲中的情況,其實更加無奈,人到了六七十歲,人生尾段的看法或有不同,但來到中年,人生就像手指抓住懸崖邊,縮又死唔縮又死。」

男主角落實後,卻一直苦尋女主角。碰巧疫情下,張繼聰在某些演技班分享經驗給一眾新生代演員,發現Angela對演戲很有熱誠及投入,於是介紹給導演及電影公司,對方的第一反應異口同聲是:「吓,唔係嘛?」的確如此,阿聰獨具慧眼,看到Angela願意與角色融入一起,有天分有特質有能力做到這件事。「尤其這部電影沒有太多劇情,簡單說由頭到尾都是看三個人物(還有童星演員董安娜),因此真的要投入變成那個人,而她有那種能耐。」阿聰首次分享,早於四五年前跟自己演戲的啟蒙老師林立三(三叔)傾談時,對方已特別提到Angela,囑咐他好好看顧這個師妹,阿聰一直記在心中,今次合適便提議對方。

得知阿聰的提議後,Angela盡量抱平常心去casting,當她收到資料後,已發現與她過去演過的角色不同。「這是個好有深度的重要角色,也是演員聽到會豎起耳仔爭著要做的角色,所以第一次casting好緊張。」她感覺到自己要演一名MK妹,特地穿了花喱花碌但不漂亮的廉價衣服,盡量貼近人物的審美觀,並表達自己對角色的感受及聯繫,很快迎來第二次casting的機會。「當時已進入(人選)二揀一的狀態,後來導演分享他是新導演,擔心拍攝趕急,想找一位更有經驗的演員,但上天很奇妙,另一位演員因為檔期問題而退出,結果我獲得第三次casting的機會,最終好快就落實出演了。」

大隻清潔工 MK妹單親媽媽

觀眾要投入張繼聰及袁澧林扮演清潔工,還以為有點難度,但看過電影就知他們如何完美融入。阿聰直言,電影公司早已找來一個窄哥這樣背景的微型清潔公司老闆,讓演員參觀他的辦公室,看他的生財工具,工作流程。「最重要知道每單job收幾錢,還有租金多少,疫情影響收入多少,當我知道這些東西,就很容易投入到角色。疫情下,大家無一倖免面對生活問題,我都是人一個,對於掙扎求存,我自己都有些體驗,好快投入得到。」阿聰認為,準備好自己的角色只是小部分,之後就要與其他演員合作及磨合。

張繼聰向來身形健碩,他卻直言演員一直是待機狀態,角色需要大隻就去練。「清潔工平常要搬東西,有些肌肉都好正常,但平日演員呈現一個角色,不是一個人自己做到,還要靠劇本、美術指導、導演等團隊合作,所以我交給導演,今次角色不關乎大隻與否。」阿聰從未想過要觀眾覺得這個角色不是他,又提到這樣做通常不行。「等於有些人演戲好浮誇,希望某一次演得自然,然後刻意地演得自然,變相是另一種浮誇。」

至於Angela殺入清潔界,極可能是全港最漂亮的清潔工人,阿聰笑指行內臥虎藏龍,Angela的美貌不算甚麼。「當Candy迫於無奈要做清潔工,毫無準備下做一份工作,我就是盡量呈現那種狀態。」無論做清潔工,還是有個女兒,她認為都是一種錯配(mismatch)的關係。「第一次收到人物簡介後,我忽然想起中學時某些突然消失於人群的同學,她們可能有了BB,我特別從Facebook看看她們的近況,嘗試了解她們的生活狀態,感受20歲已脫離朋友的大圈子,與自己的小孩組成小圈子,正正與Candy的狀態及年齡相似。」Angela補充,單親媽媽沒受過甚麼教育,對孩子的教育不會太嚴苛,所以她與女兒在片中的狀態很自然,有點像朋友,有時女兒也會反窒媽媽,不是一般母女的關係。

唔知道 唔清楚

母親,在《窄路微塵》有特別的象徵意義。除了Angela這個單親媽媽的角色,片中區嘉雯亦飾演窄哥母親,令張繼聰非常感動及難忘。「拍攝時間好濃縮,差不多只用一日就與嘉雯前輩拍了所有戲,大家好快已投入角色。最後一段戲,講述我的母親昏迷了,救護員循例問身為兒子的我一些問題,例如她最近吃了甚麼藥,有甚麼症狀等基本資料,但我一句都答不出,只能不斷說『唔知道、唔清楚』。我一直捉住她的手,她那隻手還很暖,那場戲的感覺很強烈,亦有很強的恐懼感。」

「其實幾大鑊。當母親即將離世時,才發現身為兒子甚麼都不知道,入面那段台詞印象很深,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最大恐懼。我們最重要是搵食,阿媽捱了一世,只是想我們出人頭地,但不是人人都能出人頭地,彌留時卻發現兒子完全不知道母親的事情,恐懼好大。當我一想起這件事就崩潰,那場戲拍了一take就拍好了,好驚,好深印象。」

除了親情,片中的愛情線若有若無,最後二人未有開花結果,對此導演與兩位主角經過不少討論。阿聰先說:「沒有愛情線,我覺得很難演,角色之間沒有情感,其實沒甚麼好看。有些人看世界盃好緊張、爆血管,但旁邊那人卻沒感覺,因為她沒看法沒聯繫。我跟導演說,兩個人一定要有關係,問題是那個關係發展到甚麼程度,那是最有趣的,而且要審視每個細微動作,提示觀眾二人的關係去到哪裡。」他又表示,那個年紀的男人要有另一半其實不難,但窄哥這個人不停被生活情勢磨蝕,不只穩定的男女感情關係,就連單純肉體關係的女性朋友都沒有。「直至遇上這兩母女,窄哥的生活才多了一種行下去的意義,這正是電影想說的主題。」

Angela在旁深深認同,不斷點頭。「以演員的角度出發,一定想要火花,演員就是想有戲劇及衝突發生。以Candy與窄哥的條件來說,走在一起是不可能,但演員又想嘗試一下二人能否開花結果,一定好刺激。電影去到最後,最想講是兩個萍水相逢下遇見的人,在困難的環境下互相陪伴度過,每每辛苦的時候,看見對方的努力,大家一起行過,帶出一種溫馨的感覺、一種陪伴。」這個角度來看,窄哥與Candy的關係更逾越愛情。

是職業演員 不是演戲愛好者

張繼聰及Angela二人同時入圍今屆金馬獎影帝影后,對於前者而言,入行後首次獲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他對此感到淡然。「提名這回事,好似與演員有關,實際上又無關係,也不關觀眾事,因為觀眾喜不喜歡,演員都要努力。最後審查自己演得好不好,其實就只有自己,而不是獎項或某個影評人的意見。」他以自身經歷來分享,一個表演者被人讚被人罵,都可以是毫無原因,未必關乎演得好不好。「演員就是要不斷嘗試,當中也要承受讚賞與無限批評。好像《窄路微塵》,作為演員的我,尤其在香港,真的好感謝,因為這不是主流市場的電影,一間電影公司也不可能永遠拍這種戲,我都幾深信無法營運下去。」

「以前我演過好多小子、衰衰格格、小人物的喜劇角色,現在我真的少做了。一來年紀不同,品味不同,我覺得好笑的東西,與三十幾歲時都有不同。慶幸至今依然做到演員,多年來能夠記下自己不同的品味。過去我要在電影圈找一個位置,必先做一些擅長的喜劇角色。我們不是表演愛好者,而是職業演員,就是要不停做才算職業,所以我是不停做的,以前沒本錢推戲,試過有人找我,未看劇本就叫我自度創作搞笑,這是訓練,慢慢到現在,希望能夠演一些有意思的角色後,思考角色與社會有何關連,例如《窄路微塵》這樣,窄哥是代表某一階層的人,好想為他們發聲。」

相對而言,試過自嘲戲屎的Angela經驗不及阿聰,今年幾部電影卻來個演技大躍進,到底發生過甚麼事?「就算沒有提名,我都一直以『演員』自居,只不過沒有人理我。可能有時我提出一些意見,別人不覺得是演員的意見,只是次要的看法,真的有這種目光的存在,卻沒有阻礙到自己的努力。」她自言上了演技班已有六、七年,非常沉迷演戲,並且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有了這個提名,改變了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卻沒改變自己的看法,或者方便了日後自稱演員,希望大家都能相信。」

窄路 微塵

雙方同樣試過被別人看不起,究竟面對窄路可怕,還是身為微塵可怕?張繼聰用自身經歷告訴大家,兩者都不可怕。「每個人都是微塵,沒甚麼可不可怕。世上所有事情都有安排,生來做微塵,就是要藉著微塵才練到的課題。我們看到的大人物有錢有權,可能每晚都睡不到,活得好痛苦,人的大小與快樂程度不同。至於窄路與否,窄路也有窄路的好玩,像我自己行的路都是自己開出來,劈山開路當然會刮到損手爛腳。早幾年已提醒自己要有創造力,太平盛世講得馨香,但在絕望時有否力量創造另一種看法,如何快樂地生活下去,現在正是時候,所以沒東西可怕。」說到尾,他們覺得最可怕是由別人來定義。「『窄路』及『微塵』都是形容詞,如果由別人定義,那就可怕了;當人生由自己定義,那就不可怕了。」■